一直飄散在院內(nèi)空靈清幽的琴聲戛然而止,那道纖塵不染的白衣,緩緩轉(zhuǎn)身朝后看,謫仙一般溫潤的臉,在月色之下顯得飄逸純凈。
“你果然像極了谷主~”
那黑影踏著草坪從假山的影子中走出,借著月色,依稀可以看到,他穿著一身如罩在云霧里起伏山巒般的青衫,面容平和俊逸。
“你是?”
陌玉將腿上的鳴翠瑤琴取下,抱著瑤琴站了起來,夜風(fēng)吹著他身上的白衣簌簌響動,極有乘風(fēng)而去的姿態(tài),難怪外界傳言,他是這驚華宮中最難得的寶貝。
“不知你久居深宮,可否聽過鐘靈這個名字。”
來人很是和善,清俊的面容,柔和的眼神,都顯示著,他并無一絲的惡意,其實能入這驚華宮,不會讓暗衛(wèi)阻攔的,基本上都是娘娘生前的故人,或是皇上的故人。
“你是勸我隨你回去的?”
瀲滟谷神醫(yī)的名諱,陌玉怎么可能沒有聽過,即便少于人接觸,他也知道,外面都稱鐘靈為濟世神醫(yī),將他看作神佛在世,哪里有病災(zāi),鐘靈便會出現(xiàn)在哪里。
“不~,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鐘靈輕步走上前,借著月色看向陌玉,看見那張與曾經(jīng)南宮霖如出一轍的臉恍如隔世,防似又看到那謫仙一般的人,持著一柄玉蕭,立在青山的云霧之中。
方才那一刻,鐘靈恍然覺得,是谷主復(fù)活了,在瀲滟谷的蓮池碧葉之間,緩緩回眸,對著他溫和一笑。
“你能否跟我講講,他是怎樣一個人?”
所有人都說他跟那個素未謀面的瀲滟谷谷主很像,連曾經(jīng)的娘娘,都多次看著他出神,那眸光讓他明顯的感覺到,娘娘是通過他在看另一個人。
“怎么,慕小姐從未跟你提及過谷主嗎?”
鐘靈有些詫異的看向陌玉,陌玉暗暗低頭,澀澀的笑了笑,其實他曾經(jīng)問過的,但每一次娘娘眼神里,都有一種沉重的痛惜,防似那是一個正在腐爛的暗瘡,碰一下,她便會痛不欲生。
曾經(jīng)他也曾懷疑過,娘娘心中那個人,會不會就是他的父親,直到十二歲那一年,娘娘病重,身體每況日下,午后小憩時,突然大汗淋漓的從夢中驚醒,一把抓住他的手慌亂的說。
“玉和,我夢見鳴謙不要我了,好在是個夢,好在只是個夢。”
隨后娘娘好像意識到了什么,突然潸然淚下,眸光徒然變得呆滯跟沉痛,像是被人挖了心一般,許久含糊不清的喃喃一句。
“原來不是夢。”
盯著他看了許久,隨后縮在了軟塌上的角落里,背對著他瑟瑟發(fā)抖,泣不成聲,那模樣格外的惹人心疼,那時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諒無堅不摧的娘娘,也會有這般脆弱的時候。
“娘娘說,他是世上最良善之人。”
陌玉沒有忘記,當(dāng)年他年紀(jì)尚小,問起時娘娘悵然愣了許久,沉沉的眼簾顫抖這垂下,再也沒有力氣抬起了,片刻之后才夾著哽咽,吐出這么一句。
“你可知,谷主是如何評價自己的?”
陌玉略帶驚異回頭看向鐘靈,他那個名義上的父親,在他未出生便辭世了,他對父親所有的認(rèn)知,只限于傳言,還有娘娘那句,他是世上最良善之人,至于如何良善,不得而知了。
“谷主說,他這一生四個字便可全權(quán)概括,那四個字便是,求而不得。”
求而不得四個字,在陌玉心頭一震,眼眸徒然瞪大了少許,他未曾想到,被所有傳的神乎其神的一個人,在外人眼中幾乎沒有任何污點的一個人,會這般評價自己的一生,這該是有多愛。
“那我生母跟我,在他眼里又是怎樣的存在?”
此時的陌玉突然有些心有不甘,為自己,也為那個用命喚了他留存在這世上的女子,他求而不得,那自己跟娘親算什么。
“谷主生前并不知道你的存在,至于你生母……”
鐘靈說到此,微微頓了頓,他憶起那個藍眸的女子,舉手投足盡是風(fēng)情萬種,每每湊到谷主跟前,便用玩味酥麻的語調(diào),喚一聲霖郎,嬌媚至極,讓人忍不住臉紅心跳。
所有人都覺得她不過是一時興起,連谷主都這么覺得,曾經(jīng)他問起谷主,說藍姑娘或許是真心的,谷主為何不考慮一下,因為他看得出,谷主待藍姑娘是有些喜歡的,但當(dāng)時谷主含笑說。
“她不過是玩笑罷了。”
后來鐘靈一直未懂,明明是動了心的,為何藍影,對那一夜,對腹中的孩子,跟谷主只字未提,其實只要她提,依照谷主的性子,必將會負(fù)責(zé)的。
“我生母怎樣?”
關(guān)于那個素未謀面的父親,還有人提及一兩句,但對于自己的生母,卻從未聽過,曾經(jīng)在朝堂上鬧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也不過是傅家那位小姐,提了一句,自己的生母另有其人,她識的。
“你生母很愛你~,若是谷主生前知道你的存在,也定會比你想象的愛你。”
鐘靈從陌玉眼眸里,讀到了一種難以言表的凄然,他有著如同谷主一般的簡單心境,又有那位慕小姐天生敏感的癖性,這樣的人,是極度缺愛的。
“謝謝~”
陌玉抱著瑤琴,附身對鐘靈行了一禮,這么多年,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多余的存在,他知道自己生父心中之人并非自己的生母,便覺得自己是被生父生母厭棄的,今日鐘靈這句話,將縈繞在心頭多年的心結(jié),算是解開了。
“阿歡說,你不愿回去,是為了慕小姐?”
自從慕小姐辭世之后,何歡每年都會來一趟,問一問陌玉愿不愿意回到瀲滟谷,但陌玉一直拒絕著。
“也不盡然,我只是怕離開這熟悉的地方。”
陌玉悵然看了看,驚華宮點起的宮燈,多少個日日夜夜,他都會恍惚的看到,那一抹身著鳳袍的女子,立在燈下,遠眺著宮外,神色黯然。
“你不回去,我不迫你,但有件事,我想告訴你,其實慕小姐他就葬在瀲滟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