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妙寧沉默：“我知道。所以我很感激你，愿意與我退婚。我若是找不到著樣的一個人，便覺得自己一個人過著日子，也挺不錯。”
崔鼎臣呆滯地看著她：“你……你竟然是存了不想再嫁的念頭么？”
甄妙寧點(diǎn)點(diǎn)頭，忽而笑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若是得不到自己喜歡的，想要去過的生活，那至少，總得給自己一條不那么辛苦的路。因?yàn)槲摇娴哪伭恕！?
崔鼎臣不知道為何，看著她的笑容，反而心底為有些疼。
他深吸了一口氣，安靜地看著她：“你可知道你說的這話是什么意思？你想要常伴青燈？”
他此時并不覺得甄妙寧會是一定要追求什么一生一世一雙人，反而會覺得她大概是被自己傷害得有些很了。
甄妙寧繼續(xù)笑，眼睛里仿佛閃爍著星星一般，亮晶晶的。她道：“事實(shí)上，常伴青風(fēng)古佛，也不錯。能得清靜半生，亦能求取功德，那又為何不可？”
崔鼎臣看著她笑得這么開心，不知道為何，心底一時有些難受的緊。
有些話似乎瞬間就沖到了喉嚨口，令他不得不開口道：“你若是如此想，那為何不能接受我？我可以在崔家給你一個佛堂，讓你想怎么樣清修都可以！”
他這話沖動地說了出來，而后他便呆滯了。
有些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甄妙寧，一時跟著傻了眼。
甄妙寧沉默了半天，卻只當(dāng)他大概是在開玩笑罷了。
“崔公子不要開玩笑了。別說你說的這話如今已經(jīng)是不可能的了，就算是可能，我也不會答應(yīng)的。”
崔鼎臣本是沖動說出來的話，便是一開始也覺得有些后悔的。
不想正想著如何要圓話的，卻聽得甄妙寧如此開口，一時臉色一變，問道：“為什么？”
“不自由。”甄妙寧歪了歪頭道。
那樣的生活，想來與她上一世的日子也無什么區(qū)別罷了。
他將她置于院子中，有吃有穿，倒是真的沒有過過什么苦日子。可是她的心卻是一開始都沒有自由過的。
那樣的日子，讓她再過一遍，她自是不樂意的。
“可是你想要的自由不可能會有的！你那是與全世界為敵，不會有人愿意支持你這樣的做法的。這你可知道？”
崔鼎臣的眉頭緊鎖，一時覺得這個女人的思想真的有些令人想象不透。
甄妙寧笑了笑，忽而開口道：“我自然知道。正是因?yàn)橹馈Ｋ圆乓バ扌邪莘稹Ｖ挥腥绱耍挪粫腥私枰?guī)矩的名義來指責(zé)我這樣做不對，那樣做不對。崔二公子，這一段日子你與我相處了也不少時間，我大概是什么樣的性格，本以為你能明白。”
崔鼎臣道：“我知道，你與其他的女兒家不同。你……”
崔鼎臣怔了下。一時想到她與山賊打架，一時想到她不畏強(qiáng)權(quán)與蘇寧郡主爭辯，一時又想到她從一個明明看起來好似目不識丁的蠢婦變成得體的貴女，此時的他竟然不知道該如何說她。
夸她？那他之前的面子該往哪兒放？
可是不夸她？她做的的確令人無法忽視。
崔鼎臣一時啞然。
甄妙寧笑著道：“其實(shí)我心底明白的。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絕對的自由，除非到了最后只有我一個人。也許還能得到一些自己所向往的自由，可是這根本不可能。任何一件事去做，都必須要付出相應(yīng)的代價。我若是要嫁于你，便要守著你們崔氏家族的家規(guī)，說白了，大約是我自私，或者說……我不夠喜歡你……”
她說著，低垂下了眼睛，而后又繼續(xù)抬起了眼，表情異常的堅定。“我真的不夠喜歡你，沒有達(dá)到要為了你去付出太多的那種心思。我不愿意為了嫁給你，而舍棄我的一些要走的路。所以我只能選擇走開。”
甄妙寧這話說出來，令崔鼎臣心一沉。
他的手緊握成拳，手指戳的自己的掌心通紅。
崔鼎臣不知道為什么，此時的他似乎頗為聽不得眼前的女子說出這么一番話來，仿佛他若是一睜開眼，這個女子便會直接飄然遠(yuǎn)去一般。
他本不應(yīng)該在乎的。
崔鼎臣半晌才開口答道：“崔家的店鋪你整頓的那一天，我看到了。你還需要人手，我借你。”
甄妙寧搖頭，連忙拒絕：“你能退親，還能給了我這幾間鋪?zhàn)樱@已經(jīng)足夠了。有幾間鋪?zhàn)樱抑苯愚D(zhuǎn)了手，還是賣了個高價的。可以再雇些人，就不必麻煩崔公子了。”
崔鼎臣木然地看著她。
她如今的姿態(tài)直接將他推得越來越遠(yuǎn)。
之前那般嬌羞地看著他的模樣沒有了。之前的那種笑意盈盈的模樣也沒有了。仿佛如今的她，只是一個與自己不過是說上了幾句話的陌生人罷了。
這讓他心底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兒。
他上前行禮，深深地對著甄妙寧鞠了一躬道：“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攪了。”
他行禮完，挺直了身桿，轉(zhuǎn)身走開。
甄妙寧看著他如此瀟灑離去的背影，心放下了。
染畫在一旁道：“大小姐，崔二公子這一次過來，到底是做什么呢？”
甄妙寧笑道：“崔二公子只是同情我，他一向看不得女兒家們吃虧受罪。覺得我如今的情形，實(shí)是不如嫁與他合適的。他是個好人，想要保一保我罷了。”
染畫有些不解，道：“大小姐，為什么他過來要把您給接回去，就算是保了您呢？這也未免有些太不合情理了些。”
甄妙寧怔怔地看了一眼身邊的染畫，嘆了口氣：“他知道蘇寧郡主針對我的事，便想著若是有他來罩著我，或者讓我與趙非墨撇清關(guān)系，那便能護(hù)著我。所以這一次過來，是想詢問我的意見。不愧是崔二公子，到了這種地步，還愿意幫我。”
染畫更不解了。
“大小姐，那您為什么不答應(yīng)崔二公子？您都說了崔二公子人好了，又是從小熟悉的，您都為了嫁給他做了多少準(zhǔn)備了。如今他這么用心了，您怎么反而不樂意了？”
甄妙寧搖了搖頭道：“有些事情，的確不能做的。他是人好，可惜人太好了。況且……他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身上無功名，又未曾經(jīng)歷過什么磨難。他其實(shí)無法護(hù)住我的，所以還不如我自己自然快樂一些。”
染畫一臉懵。“大小姐所說的，奴婢更是無法理解了。不過奴婢清楚的是，若是有一些年長的人自然是肯定不樂意這種事情發(fā)生的。若是奴婢，大概若是常伴青燈，肯定是會被人瞧不起的。現(xiàn)在這世道人言可畏啊！”
甄妙寧愣了愣神。
她忽而一笑，此時倒是多了幾分更深刻的笑意來了：“瞧不出來，你這個丫頭，還是挺有道理的。我們這個世道，如今所怕的，說白了，亦不過就是人言可畏而已。”
她之前的日子過的那般不好，便不過只是因?yàn)槊暠粴Ф选?
如今她的名聲沒有被毀，反而慢慢變好，所以崔二公子才能回頭過來再看她一眼。
可若是再來一次機(jī)會，大約……他亦是不怎么肯的了。若非她如今的名聲還算好，大概崔二公子亦不可能會過來再找他。
向來只愿意聽從母親的吩咐，若非是他母親的安排，便是絕計不可能會有什么過多的想法的。
“說的是。奴婢這都是隨了大小姐的性子罷了。”
兩主仆又笑鬧了一陣子，甄妙寧才恍惚想起來趙非墨那人此時亦不知道走了沒。
如此一想，她的頭不由得微微一疼，只覺得事情大約會是有些小小的棘手也指不定。
“趙世子還沒走？”
“奴婢剛剛好像看了一眼，似乎的確是沒有離開。應(yīng)該還在院子里的那開棵梧桐樹下站著的。”染畫想了一下回答。
甄妙寧無奈，這邊把崔二公子給攆走了，這里還有個趙非墨需要處理一下。
她如今似乎日子是過得越來越難了。
真令人無法淡定啊。
甄妙寧不由得很想吐槽。
“我們過去看看去！”甄妙寧說著，便去院子里的梧桐樹下去了。
遠(yuǎn)遠(yuǎn)的看過去，這窄窄的院子里的雨還沒停。
路上已經(jīng)有些著不小的泥濘，令人的腳有些無處沾地。甄妙寧遲疑了下，本想著要不要繼續(xù)的，大約是思考了自己目前的處境，還是繼續(xù)往前走了。
趙非墨這人的性格異常難琢磨。
她總得過去問問清楚。
站在了院子的小道上，染畫將油紙傘遞給了她。
甄妙寧自己打著傘走過去。
染畫不能打擾主子們說話，再加上趙非墨那樣的性格也不大好招惹，她自是自保著，能往后退便退上幾步。只站在門口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自己家大小姐打著傘，朝著那涼亭里的少年走過去。
甄妙寧聽著雨水打著傘落入耳中的聲音，仿佛有穿透了她內(nèi)心的那種的溫柔。
她心底微微一動，舉起手將傘微微移開，抬眼看了下從天墜落的雨。
這雨水打在臉上，極其清涼。讓她一瞬間仿佛清醒了許多。
剛剛有些抑郁的心情，一時間就舒服了。她睜開眼睛，看向了不遠(yuǎn)處那站著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