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也好,巧合也罷,宋衍所認定的,是和她有關的一切。
至于閔之行的處境和心境是否真如他所說的那樣,是在他的影響下才發生的變化還是早就有所預謀,都不再是他要去關心的。
要解決的問題,橫亙在他們之間。
宋衍回到車里,拿出手機想給她打電話,撥號的界面就停留在那串熟悉的數字上,遲遲沒撥。
她不會接,他知道。
于是他問易爾卉:“她現在在哪?”
易爾卉很快回復:“閔總在辦公室。”
“在做什么?”
“不知道,我被趕出來了。”易爾卉回。
宋衍沉眸輕嘆了口氣,收了手機。
在這一年的時間里,她變的很能藏心事,如果要強行去撬的話,不會有效果。
宋衍回了趟公司,正好迎面走來的是今天負責求婚現場的經理,正要向他匯報。
宋衍停下腳步聽他說了幾句,隨即就不愿再聽下去:“先壓住媒體,不做宣張。”
“對了。”他強調道:“現場視頻照片一律留下來,整理好發給我。”
負責的經理先是意外,計劃中不是這樣安排的啊,但是又見宋衍似是有了新的計劃,于是也沒再多問。
當天,宋衍還是照常在閔氏樓下等閔夏染下班。
只是他沒有下車,搖下車窗,看著她坐上司機的車,然后緩緩的尾隨著,直到她到家。
閔夏染知道宋衍就在身后,只是她還沒有做出那個抉擇。
也還沒有做好面對宋衍。
他們之間,總是隔得太多。
之前是誤會,矛盾,死亡,但這都是發生在他們自己身上無關旁人的。
可這一次,是爺爺。
她沒有怪宋衍,她怪的是自己。
*
*
第二天,桐市開始降溫,天氣預報說今夜可能會迎來今年的初雪。
今天也是圣誕節的前一天,平安夜。
還有比這樣的日子更浪漫的嗎?
或許有吧。
她看著窗外的朦朧,內心一片悵然。
閔夏染沒有去公司,去了墓地。
陰沉的天氣在墓園里顯得越發黯淡,籠罩在一片昏暗之中般。
碩大的墓園,僻靜又幽暗。
一道清瘦的身影直直的站在墓碑前,尤為的落寞和冷清。
閔夏染就這么站著,恭敬虔誠的樣子像是在做著懺悔。
腦海里回想起小時候的點點滴滴,回想起幼時爺爺摟著她慈祥笑著時的模樣,又想起爺爺臨死之際的垂危...
淚,緩緩的從眼角滑落。
她蹲下身,將臉埋進膝蓋里。
從她抽泣的肩膀可以看出,她在哭。
“爺爺...”她哭著喊:“爺爺,我錯了...”
她錯了。
原來這個不可挽回的錯,不是宋衍犯下的,是她。
是她當初不該忤逆爺爺的意思,哪怕只是那么一次。
哪怕她的意氣用事和為所欲為就少那么點。
可是,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她哭著喊著,每一句都聲嘶力竭般撕破死寂的空氣,刺進人的內心深處。
讓聽到的人,內心一顫。
她不知道蹲了有多久,直到空中開始飄起雨點,一點一點的砸在皮膚上,她沒去理會。
清瘦的身姿蹲在墓前,無助極了。
也讓人心疼極了。
風也開始變得囂張,雨卻像是停了。
直到聽到耳旁傳來雨點擊打的悶響,她緩慢的抬起頭,看到頭頂上的那把黑傘,還有手持黑傘的那個人。
天氣突變,白天也染上了黑夜的影子。
雨聲在身旁敲擊,只有腳踝能濺到雨水,宋衍的傘將她整個人都遮住,為她建起頭頂上的那一片天。
就這么靜靜的注視了許久,誰也沒有打破這段沉默。
或許,誰都沒有資格驚擾這里的寧靜。
雨越下越大,淅淅瀝瀝的砸在傘上。
宋衍的肩膀被打濕了大半,傘的大部分都在她的身上。
傘在他的手中搖晃,風和雨在共舞。
宋衍怕閔夏染著涼,于是率先開口:“還能起來么?”
閔夏染淚眼惺忪,每一滴眼淚都落在了宋衍的心坎上。
早在她出門的那一刻,他就也準備出門了。
從易爾卉那里得知她來了墓園,在她前腳剛到,他就也到了。
看著她哭,看著她懺悔,他多想上前把她摟進懷里。
可是他不能,他知道他沒有資格替她做這件事情。
也沒等她回答,他便蹲下身,將傘握進她的手里,輕聲的開口:“今天變天,再待下去你會感冒,我先抱你回去,改天我再陪你來。”
宋衍沒有建議的意思,說完就已經將她抱進了手臂里。
一陣狂風掀過,傘從她手中飄走。
她伸手去想挽回,只是徒勞。
宋衍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真真切切感受到冰冷的時候,她才看清楚,原來是下雪了。
“宋衍。”她沙啞著喉嚨開口。
宋衍腳下的步子微怔,垂頭看著她。
“下雪了。”她輕聲的說。
她就這樣倚在他的懷里,是這么的脆弱,這么的讓他心疼。
她喜歡雪。
很喜歡的那種。
宋衍低頭,輕柔的吻在了她的額頭上。
“那我們看一會。”
閔夏染抬頭,看著雪花緩慢的從空中飄落,輕柔又厚重。
她伸手,卻沒有往日欣賞心愛之物時的喜悅。
她的神情黯淡,充滿無限的感傷。
眼淚,再次滑落。
宋衍的心臟猶如被針狠狠的扎了一下,抱住她的手臂收緊。
“我想起小的時候,爺爺帶我看雪,教我吟詩...”
“他總說大自然的萬物都具有靈性,雪花當位居其首...”
“夏染...”宋衍不忍心再聽下去,她的每一個字都痛在他的身上。
“逝者已矣。”他想要她能夠走出來
。
他又重復了那一句話:“不可以挽回不代表不能被原諒。”
在他的內心里,他自私的為她免了責,去了罪。
如果可以,這個錯他也希望算在他的身上。
可是她不會,她會自責。
以當初怨怪他的力度,同樣的放不下自己的這段錯。
懲罰自己的同時,也在懲罰他。
閔夏染看著他,昏沉的天,白色的雪,夾雜在二人之間,他的眉眼硬朗又鋒利。
說出來的話卻是如此柔情。
她不知道自己的腦海里在想些什么,她只知道:“宋衍,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