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浪的撲打聲,瞬間安靜。
閔夏染沒再有任何的動作,似乎時間靜止在了這一秒。
她看著他,水珠從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滑落,他的眼里眉心都是焦急和慌措。
他說他后悔了。
她的突然安靜,她幽深的注視,讓宋衍立即反應了過來。
他剛剛說,他后悔了。
而她剛剛說的不救她,指的是那件事情。
海水浸泡著,卻沒有感受到涼意。
宋衍啞然,將她帶上了岸邊。
她面上看上去安靜,心里卻紊亂又復雜。
宋衍沉眸將她帶上車,這一次她沒有任何的反抗。
車子發動,兩個人的視線都是平望著前方。
最后閔夏染率先開口:“你剛剛說...”
“我后悔了。”宋衍搶先一步說完。
從后視鏡里,他掃過她愣怔的臉,顯得有幾分蒼白。
他的聲線也減去了氣焰:“我說的后悔,指的是下水救你。”
他做著蒼白的解釋:“水里很好玩?我就不該陪你跳下去。”
雖是指責的意思,但是宋衍的話里沒有聽出一絲的怨怪。
這樣的解釋,越發顯得欲蓋彌彰。
閔夏染轉頭看向他,宋衍立即收回視線,繼續目視前方。
臉上的冷漠,寒的像窗外的深秋。
而閔夏染只是這么靜靜的盯著他的側臉,似是能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般。
良久的沉默,彼此都未開口說一個字。
閔夏染看上去有幾分失魂落魄,尤其是水珠從她凌亂的長發上低落,狼狽不已。
雖然宋衍也差不多。
“五月二十四號是什么日子?”閔夏染問。
宋衍握住方向盤的手掌收緊,內心一怔。
閔夏染側過頭,將他的變化收盡眼底。
“什么日子?”宋衍僵硬的反問。
明知故問。
閔夏染沒再問,低頭看向自己的手,竟在輕顫。
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她的心里此時有了一個大膽的揣測。
此時在自己面前的宋衍,是哪一個宋衍?
可是,她的重生是因為死亡。
那宋衍呢?
因為什么?
她抑制不住的想,手不停的抖。
于是她用一只手握住另外一只。
結果還是抖。
突然,手背上傳來一股溫熱,宋衍的手牢牢罩住她的。
再次望去,宋衍仍是在注視著前方。
宋衍收了收拳心,將她握緊。
是巧合么?她又問了一遍自己。
這一次她的回答很肯定:一定不是巧合。
*
*
港口的情況很快傳到了閔氏,閔之行對閔夏染的決定并沒有很意外。
此時,宋衍和閔夏染之間再發生任何的事情,都不足為奇了。
他們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上演了一出好戲。
閔之行還是換了一個帶貨人去A市,對閔夏染也沒再另做要求。
而此時,在A市的閔夏染成功患上重感冒。
宋衍擰著眉心,看著醫生給她打吊針。
她緊閉著眼睛,眉頭卻是皺著的。
從她不停閃爍的眼睫毛可以看出她并沒有睡著。
他把閔之行的決定告訴她,他知道她能聽見,只是不愿意睜開眼睛做出回應。
就這樣躺著,她最后還是不由自主的陷入了睡眠。
宋衍從她均勻的呼吸聲里感受到。
看著她安寧的面容,他輕聲的在床邊坐下,視線軟下來。
今天她的質疑,像是當頭棒喝般。
他險些沒有收住話。
就差一點,他不由的唏噓。
這樣的一點,很有可能就是這么久以來的努力全部白費。
他沒有把握,如果她知道了后會做出什么樣的反應。
他只知道,不能輕易冒險。
比起將功補過,他更珍惜的是重頭再來的機會。
他也終于知道,她為什么會提出要他和她一起出海的原因了。
原來是她有了疑心。
又想起來,上次她來辦公室時看他桌上的照片。
其中一張上面,他寫上了那一天的日期。
是他用來警醒自己,不能忘了那一天,不能讓那一天的事情再次發生。
他要護好她。
可沒有想到,就是這么一個無意之舉,反而勾起了她的懷疑。
沉默中,宋衍嘆了口氣。
多么希望,她能夠不那么聰明,就這樣依賴在他身后就好。
目前為止,似乎還不可能。
電話響起,他立即掐斷,又看了一眼她仍是熟睡后,這才放心,走出了房間。
知道她可能會在深夜里醒來,于是宋衍一直守在房間。
偶爾停下手中的事情,朝床上的她望去一眼。
她的額角冒出汗漬,擠擰著眉心,像是在做著掙扎。
他放下電腦,朝她走去。
用手背試了一下她的溫度,比白天有所好轉,可是她的臉色卻差很多。
察覺到陌生的體溫,她猛然抓住那只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
她的嘴里在呢喃:“別走。”
“救我。”
宋衍低下頭,聽清她的話后,渾身一怔。
嗓間似是被砂礫堵塞般,沙啞難耐:“我不走。”
他的心口,在劇烈的抽痛著。
像是被人狠狠的擊打了一拳,悶聲一響,打過之后才發現,被扎進去一根刺。
她的表情看上去有多痛苦,這樣的痛苦就會以數倍的程度襲上宋衍的心。
“我不走。”宋衍啞聲重復,似是在發誓:“真的,以后都不會丟下你。”
他將她扶起來,將她靠近自己的胸膛,輕拍著她的后背:“別怕。”
“我在。”
這樣與夢境中完全相反的溫柔喚醒了她,她感受到他真實的溫度,真實的臂彎和胸膛。
懷里的人安靜下來,他知道她醒了,但仍維持著擁住她的動作。
閔夏染的眼眶變的溫熱。
她能夠清晰的聞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氣息,還有那股本不該出現在這個時候的他身上的氣息。
她的喉嚨艱澀:“你從什么時候開始抽煙的?”
宋衍一愣,緩慢輕拍在她后背上的手停住,沒想到她醒過來的第一句話還是懷疑。
“忘了。”他記得她之前就問過這樣的問題。
只是,她現在再度問卻不再是純粹的隨口一問。
閔夏染有些疲憊,卻仍是堅持問道:“大概的時間總不會忘吧。”
她的聲音聽上去虛弱無力。
宋衍皺眉,答非所問道:“你要是不喜歡我身上有煙味,以后我就不抽了。”
“你剛退燒,再睡一覺就好了,別說話了。”他輕輕的把她放躺回去。
她閉著眼,一只手拉住他的胳膊,沒放。
宋衍的視線垂落在她的手上。
“我不走。”他說。
她確實累了,高燒和噩夢將她耗的精疲力盡。
在模糊的意識下,她都不太清楚自己后來又說了些什么,又睡了過去。
宋衍看著她,熬了一夜卻毫無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