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事情我不愿意提,就算說起,也不是現在。”
果然,只要這兩人坐在一起,甚至是出現在一個框里,空氣中的氣氛就如同被潑了汽油一般,很難平靜。
“吃東西。”
景少華想安安靜靜吃個飯,可景言衡顯然不想買單。
只見剛剛還隱忍至極的景言衡,突然就將自己的碗筷摔打在桌上。
“我說了,不愿意和你在一起吃飯。”
“有什么話,直接講就是了。”
眸子忽閃,其中的情緒讓人琢磨不透,景少華抬頭看向自己的親生兒子,嘴唇緊抿。
他這一刻褪去了慈父的形象,將自己在生意場上的那一套拿了出來。
“乖乖吃飯,否則,我不確定,會不會把自己的投資要回來。”
聽到這話,眾人不約而同,彼此一驚。
各種眼神在同時交織在一起,投向了這個今天才剛剛回國的男人。
眾人都在不停思索,憑空的,心甘情愿的,給景家公司投了一筆巨款的人到底是誰,沒曾想,是景言衡他老子。
整個人被放空,景言衡呆愣了幾秒。
隨后,這個平日里一直如同冰塊一般的男人,爆發了近幾年來最大的脾氣。
只見景言衡騰一下子彈起,桌面被他一個手掌拍的乒乓響。
“為什么!為什么!當年說好了不管我的不是么!如今為什么又來插手我的公司,我的生活!”
不解的顏色在憤怒的眸子中,是那般鮮明,景少華冷哼一聲,顯然要比景言衡成熟許多。
“我若是不管你,你指不定就要把公司敗成什么樣子。”
“那也是我一手辛辛苦苦拉扯起來的公司,輪不到你的施舍!”
“你他媽放的什么屁!”
景少華一句話徑直甩在景言衡臉上,似乎情緒太濃太重,以至于整個人都沒怎么站穩。
見狀,管家忙不迭上前兩步,一把扶住了景少華,“老爺,身體為重啊!”
“當初要不是老子在背后操刀,你早就被哪個公司吞并掉了!”
一句話,醍醐灌頂,景言衡思索半分,瞬間就啞口無言!
確實,他那時確實是認認真真勤勤懇懇,學習了相關知識,甚至有了非常不錯的開端。
不過,令景言衡一直匪夷所思的,就是自己為何起步時那般順利。
他這樣新興的極有潛力的公司,應該是各個大佬的眼中釘,或者盤中餐。可就算他有時決策失誤,其他公司,都是對他那般退讓。
在最初那樣一個弱肉強食,資源寡淡的圈子里,這實在太過離譜!
這么多年以來,景言衡一直以脫離景少華的大手為目標。
沒曾想,自己卻是一直在對方的手心里茁壯成長。
這打擊實在太大太大,景言衡根本消化不了!
不知是最近的壓力實在太大,還是景言衡招架不住這件事情。
平日里那般雷厲風行的景言衡,第一件事竟是抬手抓住了自己的外套,一個箭步轉身,沖向門口。
巨大的關門聲赫然響起,簡直要震碎在場每個人的耳膜。
“少爺。”見狀,管家打算去追,一旁的景少華卻開了口。
“老李,不用管他。”
“可是......”
跟在景言衡身邊這么多年,說的多一些,管家都算是他的第二個父母。
要說管家只是景少華的手下,那完全沒可能,他早就把景言衡看成了自己的兒子。
“不必管,這些事情他遲早都要知道,他這樣的反應,也是我意料之中。”
景言衡對自己的討厭,景少華不可能渾然不知。
只見周身滿是氣勢的男人重重坐在自己的板凳上,除卻那仍然存留著幾分的不悅,眼前人恍若剛剛什么都沒發生一般。
“老公,您也別太生氣......”
咽了咽口水,似乎覺得此刻不說點什么,不太合適,陳玉茹笑了笑,開口試圖緩解幾分氣氛。
原來將巨款砸到景言衡公司的人,竟是景少華,如此一來......她和簡霜的計劃,難免要擱置了。
就在陳玉茹正在腦中不斷思索著的時候,一旁的景少華再次開了口,“言衡在我沒回來之前,也是那個樣子嗎。”
聽到這話,陳玉茹似乎聞到了什么機會的味道。
眼下的情況看起來,景少華和景言衡可謂是父子不和,自己若是添油加醋一點,指不定就挑撥了。
挑撥之后,景少華是否還愿意把這筆錢送給景言衡,可就另說了......
如是想著,陳玉茹心中不由暗暗竊喜,可就在她準備吹吹風時,一旁的管家卻搶先開口。
“平日里少爺并不是這樣的,工作認真,待人也算友善。”
“興許是老爺回家的太過突然,他一時間無法接受,今晚才有了這種情況。”
聽到這話,景少華微微瞇眸,“是么。”
一肚子壞水在管家這被截斷,陳玉茹內心不免有些不悅。
可是景少華顯然已經被管家帶走了思緒,自己這時候要是說上幾句壞話,指不定就會惹火上身。
如是想著,陳玉茹不由輕輕一笑,陪著開口,“是啊,我在言衡這兒住了這么久,言衡也一直沒怎么虧待我。”
“原來如此。”
似懂非懂點點頭,景少華重新將眼神落到了飯菜上面,“吃飯吧,想明白了,言衡自己會回來。”
垂眸看著坐在位置上的景少華,管家不由搖搖頭,無聲嘆了口氣。
景少華喜歡放養,而景言衡雖說看起來叛逆,實則只要景少華主動解開矛盾,后者并非不懂事。
景言衡創業初期流過的汗水,管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景言衡偶爾流露出的真情實感,管家也從未放過。
管家知道,即便表面再堅硬,景言衡心底到底還是想要屬于父親的那份渴望的。
“老爺,或許您和少爺談談,會好一些。”
聞言,景少華吃東西的手微微一頓,臉色似乎也冷了幾分,“老李,你多事了。”
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管家若是再開口,那就是真的不合適了。
如是想著,管家不由緊緊閉上嘴巴。
他的任務點到為止,這世間凡事,解鈴還須系鈴人。
今晚的風冷極了,景言衡出來時實在太過激動,竟然連一件衣服都忘記帶。
他不知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遠,跑到了什么地方。
只知道這里有海,這里是沙灘,整個人筋疲力盡。
恍若被抽光了全身力氣一般,景言衡直直倒在了沙灘之上。
這么多年來,即便是在簡汐面前最傷心的時候,他也從未如此狼狽過。
汗水淚水根本分不清,在景言衡臉上肆無忌憚的交織在一起。他整個人像極了可憐的小狗,是那般需要一點點主人的疼愛。
“為什么,為什么......”
恐怕這世間最大的打擊莫過于此吧。
自己認為引以為傲的東西,原來一直都是別人給與的。
自己最想逃離的人,原來從未逃離過。
風是那般的不解風情,根本不在乎景言衡的情緒,更不在乎他長得怎樣好看。
風只是鉚足了勁,將自己身體里面的冷意,變成一個又一個巴掌,重重扇在景言衡的臉上。
抽了抽鼻子,他赫然坐起,感覺頭有些暈。
不遠處,沙灘上似乎是有群人在吃燒烤。
看上去估摸著大概只有二十出頭的年紀,他們看起來好開心好開心,顯得此刻狼狽不堪的景言衡,更加諷刺。
輕輕回想,自己那個年紀的時候,在做什么呢。
有些記憶總是帶著刺兒的,景言衡赫然想到,自己在那個年紀時,正躺在醫院里面,頂著一雙什么都看不見的眼睛。
而這一切,都來源于他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