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然負手走過作坊,在味道最濃郁的地方停下,然后把手中的香盒放在鼻尖聞了一下,順手遞給修竹,說到:“你聞聞,這香氣可有被沖散?”
修竹接過香盒,在空中揮舞了幾下,然后低頭輕嗅,半晌,總結道:“雖然仍舊留有余香,但是也不一定經(jīng)久不散,更何況現(xiàn)在只是待在這里,而并非直接放入大醬。”
作坊里的工人都知道李安然的身份,但是見修竹穿著、氣度都自成風流,卻又跟在李安然的身后,因此不知道這是來了一位公子,還是什么人,為首的一個工人走了過來,神色謹小慎微,對著李安然點頭哈腰說到:
“小姐好,小姐今日來視察可以到外間先休息一會兒,我叫他們排隊給小姐匯報。”
她這次來只是為了確認香盒的香氣與大醬的氣息到底孰強孰弱,見自己來了,反而叫這些工人拘謹,于是將香盒遞給那個工人。
工人不明所以得接過,見盒子上面雕花刻草,有隱隱有香氣傳來,以為是什么貴重物品,因此雙手捧著,緊緊盯著那個香盒,生怕摔倒地下。
“這個香盒是我特意從一位大師哪里求來的,需要放在作坊里大醬味道最為濃郁的地方,擺放三天,可保生意興隆。我素日里并不常來,對這作坊也不甚熟悉。所以便委你選個地方,幫我放著,三日之后我再拿回去。”
那工人一聽是從大師那里特意求來的,更加恭敬,連連點頭。
“這神物,小的一定好生保管,不叫那群手滑的小子沾染一下。”
李安然點頭,又交代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便和修竹一起離開了作坊。雖然這個地方大多都知道她是研究辣椒醬和豆瓣醬起家的,但是除了那些工人,能進入作坊的人倒也不多,修竹也是第一次進去。
“你初次見到那作坊,里面的景物擺設,人的精氣神,可覺得還有什么需要改進的地方嗎?”
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雖然作坊已經(jīng)是她精心設計過得,但是換一個人或許能夠看出哪里還有改進的余地。
“并沒有。只是小姐對待工人未免有些太過寬容,一路走來,依我看,兩個人的活計其實可以交到一個人身上,便是再多出二分之一的工錢,于小姐來說,也是合算的。”
聽到修竹這一番活像剝削家的話,李安然不免有些驚訝,在她看來,修竹與那些工人同樣賣身為奴,不說互幫互助,至少不應該這樣盤算著剝削人家。
他說的話自然也是符合經(jīng)濟規(guī)律的,李安然在現(xiàn)代的時候,深感作為一個小職員的悲哀,因此利用豆瓣醬和辣椒醬開了作坊,便決心當一個不剝削工人的好老板,雖然依靠壓榨他們能夠得到更多的利潤,但是這不符合自己的價值觀。
“我開作坊只是為了溫飽,大富大貴也不過是水到渠成的結果。現(xiàn)在靠著豆瓣醬和辣椒醬的利潤,已經(jīng)可以支撐李家漸漸聚集出原來的資產(chǎn),要是再剝削工人們,不過是徒增良心不安罷了。”
兩人的觀念根深蒂固的不同,但相處過一些日子,修竹也知道李安然互利互惠的性子,這于他來說雖然不能接受,但也算是這種性格的受益者。
若是能一直這樣做個小廝,好像也不錯?修竹心頭剛剛冒出這種想法,腦子里忽然閃過以往的記憶,他看了看一派輕松的李安然,搖搖頭,說到:
“你為他們著想,但是那些工人可未必感懷你的恩情。現(xiàn)在不過是因為李家掌握豆瓣醬和辣椒醬的制作方法,他人就算再眼紅,也只能干瞪眼。你可想過,若是有人收買你的工人,得到了秘方,然后換名頭再出售可會怎樣?”
李安然聽了他的,覺得也不無道理,仰頭想了想,說到:“別人就算偷了我的秘方,也只是剽竊。”
“你不壓榨工人,總有別人壓榨。到時候百姓貪圖便宜,轉去別家店里買,也未必不可能。”修竹對于人性之惡確信不疑,若是對自己有利的,大多數(shù)人可不管賣便宜東西的到底是不是黑心商人。
“我知道你說的有道理,不過,別說李家現(xiàn)在與石家有生意往來,勉強稱得上是同氣連枝,就算豆瓣醬和辣椒醬真的毀于公認之手,難道我就不會再發(fā)明別的東西嗎?”
李安然覺得一個香盒還不足以保證能夠增加利潤,市場總是喜歡新鮮貨色,她也該發(fā)明點東西刺激刺激市場了,現(xiàn)代的一些小吃要是放到古代,肯定會迅速占領市場。
兩人說著話,已經(jīng)回到了李家,一進院門,正好看見管家徐時行正在跟王福說著什么。
這幾天何春花與李玥思都算安分,這個王福在上一次被教訓之后更是長了記性,不再像之前一樣在李家的下人堆里囂張跋扈,反而是跟個縮頭烏龜一樣,這幾天都不見人影。
此刻王福手里拿著一個包袱,正在徐時行面前低著頭,聽他說話。
李安然走了過去,看徐時行將一些小額銀票給了王福,開口問到:“怎么了?”
徐時行有意無意的瞟了修竹一眼,然后說到:“回小姐,此人乃二太太身邊的仆人,今天告老還鄉(xiāng),二太太特意吩咐多給一些養(yǎng)老錢。但如今二太太和大小姐都沒了月銀,若是按照吩咐,便要從李家的生意中拿出銀子了。”
上一次逼著王福張嘴之后,李安然心里就一直不舒服,她雖然反感何春花,但是也明白,在古代,下人都沒有人權,身不由己的,況且這些日子以來,王福也算安分。
現(xiàn)在看到一個年紀可以當自己父親的人,卑躬屈膝計算一點養(yǎng)老錢,不由讓她想起現(xiàn)代的一些沒有退休金的老年人。雖然知道王福之前是何春花的人,但是李安然還是忍不住心頭微酸。
反正這次把他打發(fā)離開,從今以后也不會再見面了,也沒有必要臨走前還給人家臉色看。想到這,李安然對徐時行說到:“看他年紀也大了,便照二娘所言,多給些養(yǎng)老錢吧。李家家大業(yè)大,也不差那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