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幼螢:……
她還沒說什么呢。
姬禮臉色有點臭, 直接把她拽上床,而后將床簾子放下來。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絲毫不拖泥帶水。
似乎極為嫌棄如今正站在房間里的白憐。
他當然討厭她, 就是這個女人,害了他的好事。
姬禮冷著臉,隨意甩下一床被褥,扔到地上。
“安生點兒,再敢發出什么聲音, 就把你舌頭扒了。”
白憐:……
不是姬禮唬她,拔人舌頭這種事兒, 他還真做過。
還做過不少。
白憐顯然沒有料到他會如此不近人情, 看著床榻上那兩道身影, 抿了抿唇, 終是默不作聲地將地鋪打好了。
許是有了姬禮方才那一番嚇唬,這一晚,白憐十分安靜。
姬禮抱著她, 背對著地上之人,在她耳邊徐徐呵出一團氣。
屋內有些冷, 男子的懷抱卻是熱燙。那吐息輕輕落下來, 姬禮幾乎要咬著她的耳朵, 恨恨道:
“只有這一回,下次不許了。”
他緊緊抱著她, 不讓她動。
姜幼螢只好乖巧地躺在他懷里, 愣愣地點了點頭。
男子一嘆息。
方才在山林中, 他便敏銳地發現,那白憐看他的眼神不太對勁。
她生得極媚,眼波靈動, 朝他望來。特別是一雙烏眸中沾染了些濕潤之意,更顯得她有幾分楚楚可憐。
這般媚色,這般可憐……又有這副好容貌。若是一般男子,定是一下子就為她傾倒罷。
可方才落入他眼里,他只覺得十分的做作。
姬禮抱緊了懷中的少女。
這傻子,心怎么這么大呢。
……
這一晚,許是有姬禮抱著,姜幼螢睡得十分踏實。
醒來之時,白憐卻不知所蹤了。
原先扔下的被褥被她整齊地疊著、放在一旁的凳子上。
“喏,你看她人還是蠻好的嘛……”
都沒有怎么麻煩他們。
姬禮看了看折疊整齊得被褥,眼底的提防消散幾分,而后走過去將其拿起,重新擺到床上。
他們該回宮了。
正準備出門,房門忽然被人輕輕敲了敲,二人還以為是方丈,一大開門,來者居然是剛剛消失的白憐。
“二位善人。”
見了他們,女子恭敬一福身,“奴家心想著,二位善人剛醒來,要吃些東西的,于是便去找了方丈,化了些齋。”
正說著,她取出兩份齋飯來,模樣乖巧懂事,看得人好心憐。
“奴家方才吃過了,還望二位善人不嫌棄……奴家得了二位的接濟,不知如何報答,只能做些小事。”
姬禮又瞟了她一眼。
迎上那道清冷的目光,白憐無端一瑟縮,緊接著,似乎有些不敢湊近他,只將齋飯放在桌子上,便悄悄跑到另一邊去。
姜幼螢也沒想到,白憐能怕姬禮怕成這樣。
無奈一嘆息,白憐打的這些齋飯還算是好吃,她填飽了肚子,轉頭一看,姬禮卻是未怎么動筷子。
“怎么不吃。”
“金貴,吃不下這些糙食。”
白憐在一旁聽了,面色一紅。
自己昨晚的獻媚對方想必已看在眼里,這一句“糙食”,可不是指代她呢。
用完早飯,姜幼螢便要下山了,下山之前,從懷中取出些銀兩,走到白憐身前。
“這些銀子你拿著,去煙南也好,去其他地方也罷,總歸你用上三四個月的。”
對方搖搖頭,神色有些慌亂。
“善人,這、這太貴重了。奴家不敢收。”
“你收著罷,萍水相逢,你我也算是有緣分。前些日子我在這里受了庇佑,如今又在這里遇見了你,也算是以德報德罷。”
她的聲音清澈,落入姬禮耳中,聞言,他的目光這才稍稍緩和。
可白憐仍是不收。
“善人,您若真想幫奴家,不若……不若收了奴家罷。阿憐求求您了,阿憐在外面遭人追殺,他們要卸掉阿憐的雙手雙腿、把阿憐亂棍打死……我已經沒有親人了,善人,奴家已經是無家可歸了。”
她說得凄凄切切,眼見著,又要落下淚來。
“善人,求求您,收了阿憐罷。阿憐什么都會做,洗衣生火做飯,阿憐都會的。阿憐也不要什么銀子,只求您能收了我,要不然、要不然……”
她忽然一抬面,眼中已有晶瑩的淚珠。
“阿憐會慘死街頭的!”
這一聲,讓姜幼螢面色微微一駭。
她說得真摯而凄切,讓人聽了,不忍潸然淚下,同情其這名少女來。
“善人,奴家求求您、求求您了……”
她幾乎要給自己跪下!
姜幼螢慌忙往前走一步,徐徐接住了她的身形。
“罷了,你方才說,你什么都會做?”
“嗯!”白憐忙不迭搖頭。
“奴家可以照顧善人起居,善人將奴家當做一個奴婢就行。”
剛好,緋裳方被姬禮打入采秀宮,鳳鸞居此時缺一些人手。
她看著白憐,也算是合眼緣。
于是姜幼螢便轉身,欲同姬禮商量。
誰知,姬禮卻一點也不肯給白憐好臉色看。
姜幼螢不知曉姬禮為何這么討厭白憐,只能好脾氣地上前,同他輕聲:“阿禮,先前你不是也說了,要心懷天下蒼生么?咱們如今把她帶回去,也算是做一件好事。鳳鸞居內剛好缺一個掌事的丫鬟,我看著她模樣也算是伶俐,咱們不若就將她收留下來罷。”
說了好一番話,他終于松了松眉頭,無奈一嘆息。
“也罷,那就把她收下,只要你不后悔就好。”
姜幼螢歡天喜地,轉過身,將白憐的手一牽。
“阿禮已經同意帶你回去了,你有沒有什么要收拾的,我們即刻便要出發了。”
“回善人,奴家沒有的。”
白憐一搖頭。
走下山,卻只有兩輛馬車。
一輛馬車里,自然也是塞不下三個人的。
這一回,姬禮目光灼灼,仍是看著她。
想起來昨夜對白憐的冷落,姜幼螢總歸有些不好意思,便走到姬禮面前,輕聲哄道:
“我與她坐一輛馬車,皇上自己坐一輛,好不好?”
姬禮微微垂眸,睨了她一眼。一雙眼正對上那一雙明亮的眼眸,少女眼中有細軟的微光閃爍。
他輕輕哼了一聲,不應答,徑直走上一輛馬車。
姬禮,等我回去再好好補償你罷。
姜幼螢看著他走上馬車后,又吩咐下人照顧著白憐。二人同坐在一輛馬車上,車內有些狹窄,身側的女子有些誠惶誠恐。
“小姐,奴婢方才……是不是做了什么錯事。”
如今她已是姜幼螢的奴婢,自然得喚她一聲“小姐”的。
姜幼螢搖搖頭,示意她放寬心。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將白憐帶回去。如今看著眼前之人,她仿若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同樣是那般迷惘、彷徨、無助。
三年前,她有柔臻、有姬禮相助。
有人撈了她一把,才有了如今的姜幼螢。
風輕輕,將車簾子微微帶起,幾許日光穿透,灑在二人面容之上。姜幼螢微微側首,看著身邊一襲素衫的姑娘,她斂目垂容,看上去十分乖巧規矩。
應該是個伶俐的丫頭。
緋裳走了,姜幼螢心想,白憐也許可以接替緋裳。
再看一遍她的眉眼,姜幼螢恍然明白過來。
——白憐的眼眸,竟有一絲像柔臻。
一想起柔臻,她的心又無端柔軟下來。
姬禮,柔臻,是她這輩子遇到的最好的人了。
馬車一路行走,二人肩并肩坐著,一路也有些沉悶。頃刻,對方忽然開口,似乎想打破這陣尷尬的沉悶聲。
“小姐,您應該是大戶人家罷。”
看著馬車,看著衣冠,定不是寂寂無名之輩。
大戶人家?
姜幼螢笑了笑,“算是吧。”
她尚未告訴對方,自己與姬禮的真實身份。
“那您……與那位善人,是夫妻嗎?”
對方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好奇。
一聽到“夫妻”這個詞,姜幼螢有些害羞,稍稍低下了頭。
須臾,輕輕“嗯”了一聲:“是,是夫妻。”
是正妻。
白憐眸光微微一動。
緊接著,便開始不著痕跡地恭維:“奴婢一猜您與那位善人是夫妻,小姐與他,是一樣的心善!”
姜幼螢便笑笑:“不瞞你說,此次上山,我與他皆是為了還愿。前一陣子,我大病了一場,危在旦夕,是他跑到這里問了方丈后,我才好了起來。如今把你帶回去,也算是以德報德了。”
如此,她會安心一些。
姬禮要當明君,要兼濟天下,眼前的白憐,自然也是這大齊子民之中的一個。
她眉目溫和,笑得溫婉,讓白憐一晃神。
須臾,對方又輕聲:“嗯,您與公子不光是一樣心善,奴婢還看出來了,公子十分疼愛小姐。老天有眼,定會保佑小姐與公子的。”
姜幼螢又抿了抿唇,一笑。
忽然,馬車外飄來一縷飯香。
聞著這道香氣,她忽然又有些饞了。忍不住伸出手,抬了抬馬車簾。
他們居然路過了鄒記桃花鋪子!
“停一停,停一停——”
她連忙出聲,喚道。
既然是路過鄒記桃花鋪子,自然是要下馬車,去買些糕點回宮的。
路邊不僅有鄒記鋪子,還有烤雞鴨,陣陣香氣傳來,正是人間煙火的味道。似乎聽到了姜幼螢的聲音,姬禮那輛馬車也停下,她帶著白憐,跳下馬車來。
“阿禮,”她指著鄒記的牌匾,同男子撒嬌,“我想要~”
白憐走到她身后,微微垂著頭。
可余光卻忍不住往上,偷偷朝男子瞟去。
率先瞟見的是他的靴子——從此出來,他雖穿得素凈不張揚,可那雙靴子卻是用金絲線勾勒著,徐徐鑲出一朵祥云。
而后再是他的腰身——他看上去十分年輕,估摸著有二十歲上下,那腰身看上去亦是十分有力道。白憐的臉微微一紅。
那腰間更是佩了一塊瑩白無暇的玉,一看便是價格不菲。
再往上看……
白憐抿了抿唇。
再往上,便是他的脖頸。
姬禮的頭發未束,隨意地披散下來,倒是有幾分魏晉風骨。只一眼,女子的一顆心便是一顫動,第二眼望去——
白憐兀地一蹙眉。
微風吹過,揚起他耳邊的烏發,他的脖頸之處,竟有著一片觸目驚心的紅痕!
好生……曖昧。
白憐的臉又是一紅,內心深處,竟涌現上一股說不出來的異樣之感。
腦海中,不禁是一番浮想聯翩。
不過一瞬,女子的面色變了又變。姜幼螢站在她身前,自然無法窺看到她的神色,更是無法知曉對方此時的心境。
姬禮走到她面前,稍稍一頓步,而后聽了她的話,闊步朝著鄒記桃花鋪子走去。
不知道為什么,他的面色仍有些清冷。
姜幼螢以為他還在生容羲的氣,便又走上前,在他的耳邊悄聲道:“阿禮,你莫生氣嘛,我很久之前就跟容羲認識了,我與他,只是故人關系。”
聞言,姬禮面色微微一變。
他好像更生氣了。
冷冷哼一聲,他將袖子抽走,嘴上卻落下一句:“還要吃什么?”
“燒雞!”
他一襲素衣,走遠了。
姜幼螢對著他的背影嘿嘿一笑,不一陣兒,他便帶著兩樣東西回來。面上雖是清冷,做起事情來,他卻是十分細致的。似乎考慮到了白憐,姬禮買了整整兩只燒雞。
“你呢,你不吃嗎?”
她看著少年手中的兩只雞,好奇地眨了眨眼。
姬禮靜默一陣。
“不吃了。”
忽然把燒雞往她懷里一扔,竟又耍起小孩子脾氣了,“去,你們拿去吃。”
他似乎很厭惡與白憐接觸,徑直將兩只燒雞都扔給了她。
他才一口都不要吃呢!
燒雞香噴噴的,正是外酥里嫩,只一眼,便看得人直流口水。
正欲再度上車時,白憐忽然走上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小姐,奴婢身子不太好,時常要去藥鋪里買藥。小姐可否稍等奴婢片刻,奴婢去買一味藥,很快便回來。”
“好。”
姜幼螢抱著燒雞,點了點頭。
只經過方才那一番接觸,白憐已經看出來了,自家這位小姐是極好說話的,為人善良大方,是個好主子。倒是她身邊的公子……
長得一表人才、風度翩翩,卻是個清冷的性子。
心中暗暗估摸著,卻又在路過姬禮的時候,忍不住再度偏過頭去,偷偷地看了姬禮一眼。
面容雖是陰冷,卻是異常清俊。他緊抿著薄唇,擦肩而過的一瞬,男子終于微微一側首。
目光恰恰一對視。
一個是平淡清冷,一個是嬌弱無骨。
她輕輕抿了抿唇,而后彎眸,朝他一笑。
男子一皺眉。
矯情。
許是身體仍有些不舒服,白憐捂著胸口,身形裊裊,離去了。
那一對蓮足輕輕蕩開,惹得周圍許多男子頻頻回眸,忍不住觀望。
當然,他們觀望的自然不止白憐一個。
姜幼螢站在一邊,一聲□□色的衣裙,同樣是未施粉黛,卻是清麗嬌矜。
那一道道目光落在少女面上,她有些遲鈍,似乎還未察覺,卻讓一側的姬禮又攏起眉頭。還未目送著白憐遠去呢,手腕上忽然一道重力,對方不由分說地將她直直拽到車廂里。
“哎,姬禮——”
始料未及,她驚呼一聲,“你干嘛?”
狹小的車廂內,眼前的光影一下子昏暗下來。
姬禮的半張面容,融于一片陰影之中。
姜幼螢坐穩了,不明所以地抬起頭,正見他眼底一道陰翳,眸光明滅恍惚。
猶如匆匆逃出窗簾的日光,只在轉瞬之間,便不剩一絲好光色。
她不解,呼吸仍有些急促,“你、你做什么?”
這么多人,徑直把她拉到馬車上,光天化日,真是……
不知羞恥!
她的臉“騰”地一下紅了。
姬禮面色不善,眸光亦是陰沉到了極致,似乎在生生忍耐著什么。看著她眼中的無辜之色,男子只覺得怒火直從腳底往上涌,生生沖得他頭腦發暈!
不等她反應,男子一下壓下身去,一手扶著車壁,一手捏緊了她的下頜。
語氣不悅,眸光森森:
“好端端的,為什么要帶上她。”
作者有話要說: 話外音:好端端的,為什么要帶上她,分了我的恩寵,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