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竹溪料到年前的這幾個月少不得同外祖母和母親去赴她們舊友的宴,但卻沒想送來的帖子只有這么少。孫家算不上世代扎根京城的,交往的人家也多是外祖之前的同僚,只是自從外祖辭官以后,一家人都不怎么出門交際,自然也就沒有什么聯系了。
“這也是母親未出閣前的好友嗎?”她坐在搖搖晃晃地馬車上翻看著帖子,這是輔國將軍何家送來的,說是要開一個品茶宴,其實哪里是要品茶不過是夫人們尋個由頭一起玩樂罷了,“倒是沒聽母親提過。”
“何夫人原來是國子監司業的長女,她未出閣前倒是常常同我和你姨姨一起玩,她出閣早,漸漸也就不聯系了。”何夫人年長夏夫人整整五歲,大約所謂的常常在一起玩兒也是姐姐照顧妹妹一樣的玩兒,“也沒有別的帖子了,就只去這一處,再有就是等你姨姨搬回來了。”
昨日她同母親去尚府拜訪尚老太太,恰好碰見鄧夫人送信給尚府,說是鄧老夫人身體稍微好一些了,過不了幾日就回來,還派了不少人去剛買的宅院打掃。
“天冷了,還要帶著鄧老夫人奔波嗎?”
“延醫問藥自然越早越好。”夏夫人微微掀開窗簾,新鮮的空氣涌入馬車,夏竹溪深吸一口氣,才覺得憋悶的感覺消失了一些。
“輔國將軍府真遠。”兩家雖都住城東可也有一些距離,加之道路有些擁擠這一路走的也并不平穩,“快要到了嗎?”
“大約再過一條街就到了。”京城的宅院道路都十分規整輕易不會改動,十多年過去了夏夫人也只是記得個大體的位置,說話間將軍府就到了,何夫人身邊的貼身嬤嬤在門前候著。
“夏夫人,許久不見了。”嬤嬤低頭福身還沒真正屈下膝就被夏夫人扶了起來。
“嬤嬤還是這么多禮,快帶我進去吧。”
“哎,正好我家夫人正等著您呢,您來的早剛好同我家夫人敘舊。”
何夫人正在小花園的石亭中正擺弄著糕點,身邊坐著一位身著鵝黃色襖裙的姑娘,看起來像是何將軍的獨女,何箬竹。
何箬竹比夏竹溪大一歲,在京城是出了名的身子骨弱,夏竹溪還穿的不算厚重的時候,她已經然穿起了夾襖,石亭的一面掛著紗幔隱約看見亭中的人,另外三面圍著厚厚地簾子擋風,何箬竹就靜靜地坐著,看起來十分弱不禁風。
何將軍與夫人成親多年才得此一女,從小就被寶貝的不行,只是三歲那年失足掉落池塘落下了病根,從此年年歲歲便只能與醫藥相伴了。
“瓊羽姐姐。”何夫人一聽聲音就放下手中的東西,上前握住夏夫人的手,夏竹溪跟在一旁,規規矩矩地屈膝一福。
“何夫人好。”
“這是竹溪吧,真乖。我也是許久不見你了。”她笑著將人領到亭子里,招手讓何箬竹上前認人,“這是我家箬竹。”
“不必多禮。”夏夫人從丫頭手里接過備好的見面禮遞給何箬竹,“初次見面,一些小玩意拿去玩兒吧。”
“多謝夏夫人。”
“我也有東西送竹溪。”她拿起桌上的木盒遞給夏竹溪,“邊疆帶回來的手串,帶著圖個新鮮。”
“箬竹,帶你妹妹去暖閣玩兒。”兩人多年不見定有許多話要說,孩子們低聲應下還沒走出多遠,又聽見何夫人略帶傷感地嘆息。
暖閣被碳火熏得暖洋洋地,夏竹溪瞧了一眼何家的暖閣和夏家的不太一樣,空間小不說整個暖閣里還只有一張美人塌,對面剩下的地方被擺放了一個巨大的書柜,占滿了一面墻。
“妹妹坐吧。”何箬竹將她安頓下來,去取了兩套茶具,不急不忙的架起了火爐,先焚了一炷線香才慢慢開始煮茶的動作。
夏竹溪從來沒見過這么安靜的人,就這么不言不語地在坐你面前,若無其事地開始點茶。夏竹溪就沒見過這么不愛說話的閨秀,像她一般大的女孩子,一旦見了面不管是否相熟,總喜歡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誰知這何箬竹偏是個安分的,夏竹溪耐著性子看她點茶,姿態優雅動作干脆真是好看地緊。
“請嘗一嘗。”她雙手奉盞嘴角含笑,夏竹溪接過茶盞時不經意碰到她的手指,指尖的涼意散漫開來讓人忍不住縮手,“我的手太涼了,妹妹莫要介意。”
“不會不會,姐姐這點茶的技藝比常人好上許多。”夏竹溪捧著茶盞輕輕晃動,乳沫細膩厚重咬盞不散,“從前我哥哥在家無事時,總叮囑我多練這個,只是我不知吃了多少茶也沒見自己有什么進益。”
何箬竹拈起帕子捂著嘴笑道,“倒也沒有那么好,勉強拿的出手罷了。這都是閑暇無事消磨時間的,閑下來的時間多了自然就會了。”
“先生總說我心不靜,可我心靜的時候也不總能做好,還有打香篆,那個倒是無論心境如何都不大能做好。”
“我也打不好那個,索性也就不用它了,線香用起來都是一樣的。”何箬竹不好意思似的按了按嘴角,“我總覺得比我自己調的香粉要好聞許多。”
“說起香粉,我在家中無事倒是很喜歡做一些香粉香丸。”夏竹溪解下腰間的香囊,倒出幾顆香丸來,“去歲收的一些東西,按著殘方做了一些香丸,姐姐試一試。”
何箬竹捻在指尖,微微湊近聞了一下,“淡淡的梅香隱約可聞,雖不知是按哪張方子做出來的,不過很是應景。”
“放入香爐姐姐或許就會知道了。”桌上放置的香爐里的還有熱香灰,夏竹溪墊著手帕掀開爐頂,小心翼翼地撥弄了一下將香丸丟進去埋好,“稍待片刻。”
清冷的梅香悠悠蕩蕩地鉆入鼻腔,隨著時間的流逝,清冷的味道越來越淡梅香卻愈發濃烈,何箬竹試探地開口,“雪中春信?”
“殘方確是雪中春信,只是我并不擅長這些,只能按著自己的猜想制了試試。”夏竹溪有些驚訝,雪中春信的香方早已失散了,那殘方還是鄧元霽偶然得到托人送給她的,她根據古人評鑒詞和殘方試了幾次,雖說不能還原古方,可卻調配出了自己喜歡的味道,“也不能算是雪中春信。”
“梅香濃烈蓋過了清冽的香氣,不過初聞時確實很像古人所說的,冷冽幽香。”何箬竹柔柔地安慰著,“我覺得這香丸就很好,制香自然還是要自己歡喜,你若歡喜便也不必追求一致了。”
“姐姐說的是。”她將剩下的香丸裝好,遞與何箬竹,“幸得姐姐喜歡,這些香丸送與姐姐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