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穆說完最后一番話,就趴在我身上暈死了過去。
我把他抱到火堆旁,重新給他處理包扎了傷口。
這當(dāng)中我一言不發(fā),心里卻五味雜陳。
死要錢段乘風(fēng)沒算錯,朱安斌有一線生機。
朱安斌真的活了,他成為了阿穆,卻因為我一時為了自保,自作聰明,丟了半條命。
他昏迷前接近我的時候,我不是沒想過他會恨我,會借機要我的命。可謊話能騙人,甚至能欺神騙鬼,心卻騙不了自己。
他傷成這樣,就是明目張膽的給我一刀子……
我會躲,或許還會反殺他。
可是,最終,他終將會是我永久的噩夢之一。
其實,我在最后替他包扎的時候,并不是一直沉默。
我偷偷的,也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對著如意扳指說:我害怕做噩夢。
回應(yīng)我的,是靜海的一聲嘆息。
‘二愣子’大背頭,倒也不是愣的無可救藥。
很明顯,她還知道害怕,她被老滑頭的出現(xiàn),以及阿穆的慘狀給嚇壞了,不敢再跟我犯愣了。
在協(xié)助我替阿穆包扎完后,和我斜靠在一起,閉著眼睛直到雨停、直到天亮。
我知道她一直沒睡著,她一定也知道,我閉著眼只為養(yǎng)神。但是期間,兩個人,幾乎都沒有任何刻意和非刻意的動作。就那么靜靜的閉著眼,靠在一起……
“差不多了,該出發(fā)了。”
聽到老滑頭沙啞的聲音,我使勁緊了緊眼皮,睜開眼,正見他蹣跚著起身,朝這邊走過來。
來到跟前,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問我:“爺,有吃的嗎?勻給我點兒。”
見他行動是真的拖沓不似偽裝,我忍不住問他:“你這趟來,真是為了你孫子?”
老滑頭干笑,點頭:“小爺,您也看見我現(xiàn)在什么樣了。咱就把話挑明了,論手底下的能耐,你們一幫所有人加起來都不如我!湯爺在,我還真有顧忌,因為你倆實在是絕配。
湯爺不在了,我分分鐘能要你們?nèi)魏我粋人的命,這當(dāng)中包括把我們的老底兜給你的,那個冀中一門候家的姑爺、那個‘啞巴’!也包括您!”
他面色逐漸嚴(yán)整起來,緩緩道:“我大半輩兒憋寶,或許技藝不精,但看人還成。那個姓狄的,把我們的老底兜給你,我早料到了。他不是真啞巴,也不傻,他跟我一樣,都知道認人。
劉阿生許給他什么,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他比我形正。比起劉阿生,我明知道你一直都想要我的命,可我還是更愿意跟您合作。那姓狄的,就更不用說了!
小爺,到了這個份上,咱就真沒再多說的必要了。還是那個事兒,這里的事徹底了結(jié)了,勞煩您去我家一趟。不能說一定幫我那大孫子,起碼,您給我兒子捎個話。跟他說,我‘撂’在哪兒了。”
我和他對視了好一陣,從包里摸出一包壓縮餅干遞給他,又拿出最后一小皮口袋燒酒,喝了兩大口,將皮口袋遞給他。
老滑頭湊著喝了一小口,抿了抿嘴,對我說:
“小爺,我先前報給你的地址,差不多都對,可有一樣不對。”
“不在九河下梢。”
老滑頭點點頭:“我年紀(jì)大了,知道功夫不比以前,怕?lián)尾涣颂谩=鹂览豌y坷垃,那都不是好料,靠不住。事兒得辦,得盡量節(jié)省中間倒騰的環(huán)節(jié)和時間。三年前從四方鎮(zhèn)離開后,我就舉家遷過來了。所以我說,我退休回老家,真沒騙您。”
我說:“行了,趕緊吃點喝點,收拾收拾,出發(fā)。”
老滑頭喝了口酒,呲牙一笑:“你不問我去哪兒?”
我笑笑:“睡娘娘廟的后廂,我跟人吃肉喝酒的時候,你一直在偷聽,所以才能用‘托夢’的法子叫醒瞎子阻止我點燈。在那之前,你可能還想殺我。那之后,你想到四靈鎮(zhèn)之行沒那么簡單,所以才一直沒動我。你殺湯易,只是在警告我:要乖。”
老滑頭呆了半晌,陡地苦笑搖頭:“我錯了……”
眼看老滑頭蹣跚著走到他原先待的墻角,咬開包裝袋,咬牙啃餅干。
剛啃了一口,整個身子就是一滯,把餅干放在腿上,抬手到嘴邊,‘噗’的吐出一樣?xùn)|西。
雖然隔得有段距離,可我還是看出,那是一顆牙。
瞎子等人攜帶的壓縮餅干,最實用,也太硬`了……
“我餓了。”大背頭終于再也裝不下去,起身對我說話的同時,用手爬了爬自己的頭發(fā)。
沈三一個激靈翻身坐起,手腿并用挪到我身邊,小聲說:
“爺,不,二哥,實話跟你說,我這一晚上可沒真睡哈。旁的事我不多問,就問一句,你剛才跟誰說那一大嘟嚕呢?行了,我不管那是人是鬼,可既然咱是兄弟,我就得跟你說,單是聽話音,您是不是覺得那人挺有本事,還能夠利用?我直話跟你說,你要這么想,你就錯了!”
“我錯哪兒了?”我不由的抬眼看向老滑頭,老滑頭嘴里咬著餅干,也正看著我,眉宇間難以掩飾疑惑。
沈三警惕的回頭看了看,帶著疑惑的眼神轉(zhuǎn)回頭,聲音壓得更低,卻是堅定的對我說:
“弄了他,免得虎大傷人!”
他說的懇切,表情更充滿兄弟間的‘關(guān)懷’。
我就耳聽一聲嘆息,下意識抬手按了按他的肩膀,和靜海同步說道:
“那‘虎’,是咱孫子!”
在這廟里耽擱的時間,比我想象的要長。
主要是,阿穆傷勢太重,直等天光大亮,才痛苦的呻`吟一聲,蘇醒過來。
我把最后兩支塑裝的葡`萄糖液擰斷口,喂他喝下去,等他喉嚨不再蠕`動,才問他:“感覺怎么樣?”
阿穆勉強沖我笑笑,舔了舔嘴皮子:“你就說,接下來咱該干嘛吧?”
“就你這德性,還能怎么樣?”老滑頭走了過來,單膝跪在我倆身前,突然一把掐住阿穆下顎。
“你想干嘛啊?”我近乎麻木的問。
老滑頭沖我一探脖子:“嘿嘿,放心,我絕不敢再動小爺您的人。我就是想吧,他傷得這么狠,肯定是撐不住了。小爺您肯定不能撇下他,要帶他走,那必須得給他補補。”
在他說話的同時,我就聽見‘噗’一聲,像是什么硬物爆裂的聲響。
下一秒鐘,就見他把另一只手捂在了阿穆張開的嘴上。
“咳咳咳……咳咳咳咳……”
阿穆嗆得半天緩不過來。
我是真麻木了。
廢話,都到這份上了,我真正關(guān)心的人都關(guān)心不過來,還他媽管得了別的?
“你給他吃的什么?”
“是分水擒虎珠。”
回答我的是靜海,“呵,這個小滑頭,當(dāng)真是個滑頭。他這是養(yǎng)足了精神,醒過味了。知道那獨眼蛆不會放過咱們,而你又不會狠心撇下這‘一只手’。他把擒虎珠喂給‘一只手’,等同是把咱這一眾人,都拴在一根繩上,不得不跟獨眼蛆死磕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