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靜海,他所說的石鏡,是否就是假山頂上,小廟外面的那個石鼓。
靜海不答反問:“你可聽過‘黃泉路上莫回頭,望鄉(xiāng)臺上把心留’這句話么?”
身為‘業(yè)內(nèi)人士’,這話我自然是聽過的。
靜海又道:“黃泉路上莫回頭,糾葛不斷來世愁;望鄉(xiāng)臺上石鏡生,肝腸寸斷尋孟婆。那假山便是按照黃泉盡頭的望鄉(xiāng)臺來塑造的,而你口中的石鼓,就是人在陽世走完最后一程,回瞻過往的石鏡!”
我雖然看不到靜海的模樣,卻聽出老和尚口氣越發(fā)慘淡,“普通的鏡子能照出人的樣貌,望鄉(xiāng)臺上的石鏡,卻是能映照人心,讓人記起一輩子見過的人和經(jīng)歷的事。那座樓頂?shù)耐l(xiāng)臺,雖是假造,但造假之人手段巧奪天工。所設石鏡雖屬邪物,卻仍能夠起到映射人心,甚至是致人于迷幻的境地。我雖然已經(jīng)是死鬼,但這一趟的兇險,絕不在你之下。你若在那幻境中老死,還有做鬼的機會;我卻是一無巨細憶起了前塵往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我聽得一陣膽寒,那假山石鏡,居然有這樣殺人誅心的用處。難怪靜海到現(xiàn)在也還顯得疲憊,以他的特殊身份,真要是回顧一生的林林總總,其心力憔悴可想而知。換做是普通人,多半會因為生平所做的錯事,活活懊悔死。
聽了老和尚的話,我也想到了一些細節(jié)。
我說:“那假山石鏡是誰布設的先不提,把這樣一座假的望鄉(xiāng)臺設在家中,這家的主人勢必首當其沖身受其害。王欣鳳父女一直都沒事,肯定是在特殊情況下,才能觸動機關,令‘望鄉(xiāng)石’發(fā)揮作用!
靜海悶哼一聲,“這當中的關鍵你已經(jīng)想到了,就不用咱家多說了。”
我點頭,“關鍵應該在王欣鳳身上,她腰間有一幅紋身圖案。類似的‘紋身’,我前不久才聽人說過。如果用鬼血紋畫,只有用朱砂,才能令圖案顯露出來。王欣鳳吃的藥里,就有朱砂的成分。她因為父親出事,心緒混亂,所以吃了藥。很可能就是在她服藥以后,圖案顯露,觸發(fā)了那邪門的機關陣仗!
靜!班拧绷艘宦,“你要是用尋常刀,就是把王欣鳳剁碎了,也未必管用。妙就妙在,你用的是仵作的刀。無論那鬼血的主人是善是惡,其意念都會被陰陽刀吸納。由其觸發(fā)的邪陣,也就不復存在了!
我問:“潘穎又是怎么回事?她可是在樓下,一直沒上去。”
靜海道:“你怎么知道她沒上去過?你頭一天認識她?那個小丫頭,能是個安分的家伙嗎?要我說,你最初見到的那幅畫,應該是暗藏的符箓所幻化。咱們進入所謂的‘畫中世界’后,符箓便失去作用,畫也就消失了。
那個丫頭,應該是左等右等,等的不耐煩了,便上去找你。她上到了露臺,受到了石鏡影響,看到了一些東西。具體看到了什么,就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后來又為什么會倒栽蔥的吊在窗戶外頭,恐怕也只能是等她回過魂,聽她自己說了!
我著急問道:“怎么才能讓她回魂?”
靜海長嘆一聲:“難、難、難……”
我正要追問,桑嵐和季雅云已經(jīng)趕到了。讓我覺得意外的是,和她們一起來的,居然還有一個前不久才認識的李闖。
桑嵐急著問我:“我打電話給你,為什么不接?潘潘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我干咳了一聲:“我不是不接,是之前接不了。潘穎現(xiàn)在還在昏迷,人我會想辦法救,但你最好還是通知一下她家里人,免得他們擔心!
季雅云道:“我也想過,可現(xiàn)在暫時聯(lián)系不上。她爸媽和爺爺昨天才去國外旅行。我們本來是想讓她來家里住,可這丫頭不知道又哪根筋搭錯了,說什么都不肯。就只把小福要了去,說是和她作伴!
我下意識點頭,“這樣也好,免得她家人擔心……”
“好什么?!”桑嵐猛然打斷我,瞪著我大聲道:“我是欠你,無論我怎么樣,我都認了?膳伺饲纺闶裁?她和你有什么關系?為什么她會出事?徐禍…徐禍,你還真沒起錯名字,是不是接近你的人,都會被你禍害死?”
“嵐嵐!”季雅云攔住她,“別瞎說!”
見我瞪眼,李闖也忙攔在我面前,“別動氣,別動氣!
我揮了揮手,“你們先去看看潘穎吧!
桑嵐的話就像是一把尖刀,直戳進我的心窩子,可我又能說什么?
大背頭的確是因為遇到了我,才會變成現(xiàn)在的模樣……
桑嵐等人進病房后,一個護士找到我問:“你是不是王勝利的家屬?”
王勝利就是王欣鳳的父親,老王頭的大名。現(xiàn)在王欣鳳還在治療,我只能硬著頭皮說是。
護士說:“王勝利剛剛醒了,點名要見一個叫徐禍的人。”
我說我就是徐禍。
跟著護士來到特護病房,消毒換了衣服,進去前另一個護士叮囑我,不要和病人說太久。
老王頭受傷不輕,所幸沒有傷到內(nèi)臟。
見我進來,還插著氧氣管的老王頭瞇起眼,像是辨認了一番,才抬起手,示意我到他身邊。
我不知道他為什么一醒來就點名見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剛想胡亂扯幾句象征性的廢話,老王頭卻先開了口。
他仰躺在病床上,斜眼看著我問:“小朋友,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別告訴我你真是平古陵園的,我去年才去那里做過工程!
我只能苦笑,也不想再騙他,“我是個法醫(yī),也是陰倌!
“陰倌?”老王頭眼中閃過一抹奇異的光彩,點了點頭,“這就對了,我雖然老了,眼也花了,但心還沒瞎。打從一照面,我就看出來你不地道。嘿嘿,咳咳……倒不是說你真不地道,你是不想騙我這老頭子,所以該接的話茬,沒接。我還奇怪呢,要說你們是同行來攪局的,偏偏你身上又透著幾分鬼氣兒。原來你是陰倌,這就對了,這就對了!
我說:“您老眼力真好!
老王頭勉強笑笑,隨之肅然起來,“你是陰倌,那就是替人平事的。我現(xiàn)在正好有件事,想求你幫個忙。這單買賣,就看你接還是不接了!
“您說!
老王頭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眼神復雜之至,“我這次出事,在旁人看來,是一場意外?晌抑溃@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想要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