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桑嵐的翻譯,我和竇大寶都是一愣。
“小鬼子搞什么名堂,大半夜的不睡覺,在這里做運動?”
竇大寶小聲嘀咕了一句,問我:“要不要去別處找找?”
我看了看天色,搖了搖頭。
我雖然還沒來得及和魂魄重聚的三白眼詳細交流過,但在我認識的人當中,除了難得一見的白夢蝶,他無疑是對鬼山了解最深的一個。
現(xiàn)在他為了能再輪回,甘心做了傘中鬼,就絕不會把我往錯誤的方向引導。
再就是眼下已經(jīng)快要五更天了。
可能有人有誤解,認為子夜時分是陰魂鬼魅最猖獗的時候。其實不然,五更天,日月交替的時候,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黎明前的黑暗’,這個時候,鬼魅是同樣猖獗的。
已經(jīng)到了這個時間,再盲目去別的地方找,怕是人找不到,還會惹下不必要的麻煩。
一直豎著耳朵偷聽的桑嵐身子忽然一哆嗦。
我奇怪的看向她,卻見她的臉色變得煞白,眼中露出明顯的驚恐。
“怎么了?”我小聲問。
桑嵐嘴唇顫抖了幾下,卻沒能發(fā)出聲音,臉上竟越發(fā)沒了血色。
“他們在干什么?”竇大寶低聲問了一句。
我也顧不上問桑嵐怎么了,只拉住她的手捏了捏,順著墻根偷眼朝河畔看去,就見那兩個穿著兜襠布的日本鬼,居然下到了河里,各自擺出一副摩拳擦掌的架勢。
我和竇大寶面面相覷,更加覺得奇怪。
不是說拔河嘛,下水干什么?
這時,兩個日本兵從黑暗中帶了一個人出來。
借著河面微弱的反光,看清這人的樣子,我心里不由得一驚。
這個被五花大綁的年輕人,居然就是白長生!
他本來就很瘦弱,此時被日本兵粗暴的推搡,更像是被狼群裹挾的綿羊一樣。
我更加不明所以,但心里已經(jīng)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救他!”桑嵐突然說了一句。
我一怔,低聲說:“再看看。”
我總覺得白長生的狀況有點詭異,既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見到了他,不如借這個機會看看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我很快就后悔做出這樣的決定了。
因為,我終于明白,日本鬼說的拔河是指什么了。
幾個日本兵七手八腳的將繩子綁在白長生身上,并不是把他五花大綁,而是分別在他腦袋和肩膀上各打了一個井字扣,并且在兩端留出了長約五米的繩子頭。
繩子的兩頭被分別拋給了河里的兩個‘兜襠布’,緊接著,一個日本兵一腳把白長生踹進了河水中。
下一刻,就見兩個‘兜襠布’站在水中,將繩子纏在腰上,咬牙切齒的往兩邊拔了起來。
而這‘拔河’的中心點,竟然就是白長生的脖子!
我發(fā)誓,我無法形容白長生發(fā)出的那種聲音是多么的慘烈。
單是看著眼前慘絕人寰的一幕,我覺得自己都快要瘋了。
我終于知道白長生為什么會是‘神經(jīng)鬼’了……
“干死丫的!”
竇大寶終于忍不住了,大吼一聲,抽出殺豬刀就沖了出去。
我雖然覺得似乎哪里不對,可也是難忍暴怒,反手亮出小刀,跟著沖了過去。
竇大寶一刀扎向了一個日本鬼兵的后心。
可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連刀帶人從那個日本兵身體里穿了過去。
然而不光那個被‘刺’的日本兵像是沒感覺到什么,其他日本鬼兵也仿佛沒看到我和竇大寶殺了過來,仍然大笑著朝著河里嘰里咕嚕的喊著鬼話。
“我艸你祖宗!”
竇大寶又是一刀,砍向那個日本兵的脖子,可仍然只是和他穿插而過。
我?guī)е鴿M心疑惑,揮手將小刀就近插向一個日本兵的太陽穴,結果卻和竇大寶的情形一樣。
見竇大寶像發(fā)了瘋一樣還在對日本鬼兵狂刺亂砍,我抽冷子一把抱住他,“行了!他們根本不是真的!”
竇大寶又狠砍了幾刀才稍微冷靜了些,嘴里卻仍是大罵不停。
終于,在日本兵肆無忌憚的狂笑聲中,水中的白長生被活生生扯斷了脖子。頭和身子分家后,脫離了繩套,在河面上浮沉了幾下后沉了下去。
與此同時,我們身邊叫囂的日本兵,連同水里的兩個‘兜襠布’全都消失不見了。
“媽的,怎么會這樣?那些畜生養(yǎng)的呢?”竇大寶瞪著眼睛問。
我勉強咽了口唾沫,“剛才那些不是真的鬼兵,應該是類似靈覺看到的存在。或者說……他們是‘魘’,是白長生的夢魘。”
話說出口,我才發(fā)覺我的聲音像是用鐵刷子刷過似的沙啞難聽。
我回過神來,想到桑嵐,連忙轉(zhuǎn)身,卻見她已經(jīng)腳步虛浮的來到了河邊。
桑嵐喃喃的問:“我剛才是不是在做夢……”
“你們快看!”竇大寶忽然一指河面。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就見白長生竟然從水里冒了出來,兩只手抱著腦袋,飄飄蕩蕩的來到了岸上。
他來到我面前,轉(zhuǎn)過身,一臉麻木的看著河面,許久都一動不動。
見他沒有過激的反應,我暗暗松了口氣。
看看天色微明,我就想說先回去。
可不等我開口,白長生猛然轉(zhuǎn)身看向鬼樓,“為什么?為什么該死的和不該死的都在這里?為什么不能離開?姐姐到底瞞了我什么……”
說話間,他的身子竟?jié)u漸變得有些虛幻起來。
“五更天,日月交替!他剛剛恢復鬼識,鬼身虛弱,快把他收進傘里,不然他會魂飛魄散的!”
耳邊響起狄金蓮急切的聲音。
我來不及多想,拿過五寶傘撐開,快速的念起了法訣。
念訣聲中,鬼鸮飛了下來,化為一股黑氣鉆進了傘里。緊接著,白長生也被收了進去。
狄金蓮的聲音再次響起:“他和魘婆都還不能控制鬼力,我已經(jīng)將魘婆帶到了傘中,就讓他和魘婆一起在傘中修行吧。”
魘婆……
我猛一愣。
魘婆到了傘里!
羅剎白長生,鬼鸮三白眼,山靈髦楊倩,再加上鬼靈狄金蓮……
五寶傘中竟已經(jīng)聚集了五個厲鬼!
“這鬼樓里到底還有多少被小鬼子禍害的老百姓?!”竇大寶兀自瞪眼看著鬼樓后方。
我想了想,說:“問題不是有多少被害的人在里面,而是那些日本鬼子也沒能離開。這絕對不是鬼禍,一定是人為。”
天色漸亮,三人沒再停留,各懷心事的往回走。
出了巷子,剛回到車前,一輛黑色的房車突然迎面而來,在我們車前停了下來。
車門打開,一個頭頂微禿的老頭子下了車,神情陰鶩的看著我。
緊跟著,車上又下來兩個人,和他一起緩步走了過來。
見到這三個人,我只覺得心一路向下沉到了谷底,有種想要立刻逃離的沖動。
可想到之前發(fā)生的一樁樁詭事,和關于鬼樓的一切,我硬是咬著牙和來人直面相對。
“是你!”
老頭和其中一個頭發(fā)像刺猬一樣的中年男人同時恨恨的看著我說道。
我笑笑,朝老頭點點頭,“老陰。”
轉(zhuǎn)又看著刺猬頭:“猜霸。”
第三個人是個看上去五十多歲的半大老頭,個子不高,穿著一身灰色的對襟中式褲褂,看上去十分的普通。
可就是這么個‘普通人’卻讓我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強烈震撼。
晨曦中,完全看清這人的樣貌,一股奇詭絕倫的感覺瞬間蔓延到了我的全身,讓我如鯁在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見過這個人,準確的說,只見到過一次他本人。
可那一次,儼然已經(jīng)成為了我兒時的夢魘。
這人居然就是我小時候跟姥爺去東北的時候,在火車站遇到的那個男人……毛小雨的師父!
他的樣貌似乎和當年沒有多大的改變。
最關鍵的是,那年在樹林里,我先是用火鉤子砸了他的后腦,后來親眼看著他自己吊在了樹上,他居然還活著!
我好像有點明白,徐潔為什么會和鬼僧無道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