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請新人行禮!”
魏辰之所以沒脫大氅興許也是覺得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拖下來穿上去未免太過麻煩。
這所謂的禮統共就只有三拜,三拜過后,拜過天地高堂,拜過他之后,我就被喜婆扶到新房,魏辰轉身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就連長公主也絲毫不在意地進了內室。
偌大一場婚宴,主人們各有去處,只剩下滿堂的賓客,還在盡職盡責地替這場皇帝的賜婚歡聲笑語。
5
我坐在新房的喜床上,雙手不自覺揉搓著手里的喜帕。
喜婆像是得了誰的囑咐似的,只把我送進門,扶我坐上榻就一聲不吭地又出去了。
這是什么意思?
新郎不來,喜婆也不在,只把我一個人晾在這里是做什么?
我一時不敢亂動,只聽過了一會兒,門外又進來一個丫鬟,正是方才在正廳時跟長公主通報魏辰來了的那個,她進了門,雖知道我看不見,卻還是微微俯了俯身,對我道,“夫人,世子身子不好,恐過了病氣給您,因此今夜就不過來了,您自安歇了吧,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房外候著的丫鬟便是。”
她說完就轉身,似乎就打算離開。
我心下一動,當即道,“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似是驚訝于我忽然開口,愣了片刻方回道,“奴婢青晚。”
“青晚。”我的蓋頭還沒揭下,朝著她的方向道,“麻煩你通報世子,今夜是我同他的新婚夜,我就在這里等著他。”
青晚皺了皺眉,興許是因為我的不識趣而心生厭煩,但對我說話總歸還算客氣,只是重復道,“夫人,世子不會來的。”
我知道青晚大約是誤會了我的意思。
我倒不是一定要見魏辰不可,只是今日不見,來日也得見,我同他這場婚事原本就蹊蹺,若不從他嘴里撬出點兒什么,我心里總覺得不踏實。
“我是個失明之人,承蒙圣上指婚,世子不棄,三生有幸得意嫁入尊府,只想當面問世子安好。”我隱在紅蓋頭之下的神色平淡無波,聲音卻顯得十足真誠,“我知道世子身體需要尊養,倘若世子不方便,叫我自行去見他一面也好。”
我這樣說著,就做出一副摸索著床沿起身的做派。
青晚見勢信以為真,連忙阻止我,“若是如此,還請夫人稍等,我在為您通報一聲就是。”
“好。”
我一面應著,一面順勢重新坐回去。
新嫁娘新婚夜出喜房不是什么好兆頭,長公主府規矩大,更不會不在意這個。
……
魏辰進門的時候身邊沒有跟人,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刻意給打發了。
“你要見我?”青年的音色冷清,吐字之間別有一番冰雪草木的韻味。
我不敢多看他,只是微不可察的打量了他一眼,魏辰的身子沒什么大事,氣色看著倒是比我還要紅潤許多。
果然,他就是單純不想見我而已。
“妾身失明,京城公子多有嫌惡,承蒙世子不棄。”我試探道,“想要當面謝過世子。”
我雖也是官家千金,父親位高權重,但我因為失明的人設從來不曾往府外走動,因此對魏辰這個人了解不多,僅有的一點兒了解也是從旁人那里拼湊得來的。
聽說這人是個清風朗月一樣的公子,最是叫人如沐春風。
而現今,這傳聞中溫潤如玉的世子就站在我這個新嫁娘面前,擺出一張涼薄厭世的臉,眉眼間全是不加掩飾的尖銳厭棄。
我一怔,卻猛地發覺那厭棄不是給我的,而是給他自己的。
“謝我?”他冷淡開口,聲音像是剛從冰水里撈出來似的,冰冷又刻薄,“謝我什么?謝我娶你過門來當寡婦嗎?”
我:“……”
魏辰說的這樣直白,倒叫我一時難以接得上話。
6
魏辰待我,說不上好與不好。
他雖不曾短過我的吃穿用度,但也不曾對我溫言軟語半分。
起初我以為他是嫌棄我是個瞎子,對圣上的這場指婚不滿,我心里甚至為此委屈了一瞬,我想且不說我是個假瞎子,就算是真瞎,配你一個藥罐子泡大的病秧子還不是綽綽有余嗎?
然而我后來發覺魏辰待我冷臉并非特例,事實上,在這偌大一所公主府里,他沒給過任何一個人好臉色。
興許是認定我是個瞎子看不見,他在我身邊的時候尤其不加收斂,一張臉凍得能結成冰,我每次站在他身邊都只覺得無端發冷。
我逐漸發覺魏辰與那些京中傳言不甚相似。
他既不溫潤如玉,也并非長公主捧在手心里疼的眼珠子。
事實上,魏辰同長公主母子之間的氛圍異常詭異,就像是兩個毫不相干甚至彼此厭惡的陌生人。
我注意到只有魏辰身邊特定的幾個下人會稱呼他“世子”,那幾個人是奉了皇帝的旨意從宮里被調出來伺候魏辰的。
新婚夜我所見的青晚就是其中一個。
而其余公主府的其他一應下人,全都稱呼魏辰為“公子”。
據說,這是長公主的意思。
甚至前些年一個下人不慎口誤叫錯,犯了長公主的忌諱,當場就被拖下去亂棍打死了。
我越想越覺得摸不著頭腦,只覺得這座公主府里風云詭譎。
長公主為什么聽不得下人稱呼魏辰“世子”?
長公主為什么和魏辰母子失和形同陌路?
皇上為什么特意從宮里派人侍奉魏辰?
傳聞之中溫潤如玉的魏辰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涼薄厭世的模樣?
還有,皇上到底為何執意給魏辰和自己指婚?他的目的是什么?
“難啊。”我不自覺輕輕地嘆出聲。
正在這時,一個清清冷冷的聲音突然在我耳邊響起,“在想什么?”
我一時不慎,下意識答道,“在想魏辰……”到底為什么娶我?
“呵。”
美人的下巴微抬,薄唇輕抿,眼睛里似乎有那么一瞬閃過了些什么別的東西。
如果我沒瞎的話,魏辰他大概是笑了的。
只不過他性子冷,笑起來也像是嘲諷。
笑得很好看,幸好我看得見,我迷迷糊糊地想,否則這樣好的美景豈不是就平白被辜負了?
魏辰盯著我的眼睛看,“你倒是會說話。”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