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棱推開門，朝里面恭敬的說道，“太上皇，蘇執事帶到。”

里頭敲擊木魚聲停下，蒼老而仍還威嚴十足的聲音傳出，“讓她進來，你去外邊候著。”

那熟悉又陌生的語氣，那一樣的威嚴銳利只是伴隨著時間的流逝，圓滑了一些，聲音也蒼老了諸多。蘇若心跳慢了半拍，翻騰的情緒有些克制不住之意，也不知是恨還是怨，還是心中郁結總算要解開的忐忑。

她抬腳，緩緩步入。

門緩緩關上，清心寧神的檀香撲面而來，讓她凝神靜氣。

四周圍靜的讓她能清楚的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屋內是簡樸的佛堂，中間老者一身素衣跪在明黃色軟墊上，蒼蒼白發束在冠中。

聽見了靠近的腳步聲，他說道，“這么多年，你終于來了。”

蘇若聽見他的話，她一下子停住了腳步，眉頭微微蹙起，他怎么知道她是當年的林汐？

老者似乎對蘇若的意外在意料之內，他站起身，轉過身看著蘇若，她還是如當年他初見他時的年輕，她的五官，她的神態沒有絲毫的變化，只是眉宇間多了一種超常的淡然。

蘇若目光落在了老者身上，數十年一別，再見時，他已白發蒼蒼，垂暮之年。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太上皇祁子昭，當年的皇帝祁子昭！他那雙銳利如鷹的眸隨著歲月的洗禮，多了一抹溫和，他皺褶的皮膚仍是難掩他的不怒自威。即使他身著素衣，但那種曾經作為王者的氣質并沒有因為他吃齋念佛而消失，只是整個人沒有了當年那種狠厲，或許是老了，也或許是佛經念多了，洗滌了他那陰狠的心。

祁子昭恍然間似乎回到了他第一次在御花園見到她的那時，他顫抖的伸出手，然后停頓在了半空，他有神的眸中泛起瑩瑩水花，激動的語氣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汐兒，真的是你……”

心如五味雜陳不停的翻江倒海，他聲音變得哽咽，“多少個日夜，我盼著這樣的重逢。”

蘇若這一刻漸漸冷靜了下來，說恨？似乎一切都隨著時間被沖淡。說怨？似乎心中早已放下了那份執著。她想要的只是答案，打開多年的心結而已，僅此而已。再恨，再怨，阿修已經回不來，過去也回不去過去。

她清冷的語氣，“你就不怕我是回來取你性命的？”

祁子昭笑了，笑的釋然，“當我期待你回來那一刻，就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決心。當年你選擇我，我選擇了權，當你轉身投向修弟的時候，我又想要掠奪，一切都是我錯了。”他指了指左側的棺木，“棺木我已經準備好，只等你來親手終結一切。”

蘇若看著棺木，嗤笑出聲，“祁子昭，有意義嗎？即使我現在殺了你，阿修能回來？當你讓他為他擋下毒藥的時候，你為什么沒有一點點憐憫之心？”

祁子昭愣了一下，緩緩回答：“我以為憑你的醫術能解開他的毒。”

“你以為？”蘇若笑了，笑的諷刺，“我又不是大羅神仙，亦不是九殿閻王，我縱使醫術賽華佗，又怎能起死回生？”當初她拼盡了全力，能護住阿修一命已是最大的奇跡。

“我……”祁子昭一時語塞，當年她恨他入骨，恨不得喝了他的血，拆了她的骨，這些年她都放下了嗎？只是他一個在執著？

許久后，他開口，“那你為何進宮？”

“我進宮查案，順便也想要一個答案，一個糾纏我多年的答案。”蘇若說著，淡然的眸中多了一抹凌厲，“你為什么認定我是林汐。”

祁子昭遲疑了一下，她想要的答案，他約莫猜到是什么。至于他為何認定她是林汐，因為當年他發現了一個驚天大秘密，他說道，“你還記得當年我將你囚禁，要將修弟送上刑場，你是怎么做的？”

祁子昭的話讓蘇若想起過往，她記得很清楚，關于阿修的每一件事，那天她聽說了這件事，怎么苦苦哀求祁子昭，祁子昭都不肯放過她，她思來想去也只有自殺了再重生，才能脫離囚禁。于是她用匕首戳入心口，死后重生趕去刑場。

只是祁子昭為何要提這個？她狐疑的看著祁子昭。

祁子昭知道蘇若定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他解釋道，“當你的刀子刺中心的那一刻，我正好在窗外，我想看看你的反應。當我沖進屋內，你消失了，你憑空消失了。一切就像是我做了一場夢似得，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告訴自己只是幻覺。可是緊接而來，侍衛來報，汐夫人劫刑場，消失的你，死去的你，忽然又出現了，那一刻我真的以為我在夢中，還未醒過來。”他花了好久時間才漸漸平復了心情，在他面前自殺的人消失了，后一刻出現在刑場上救人，這就如同是神話故事中仙妖一般駭人聽聞。當他趕赴刑場，發現那人真的是林汐時，他的心除了震驚還是震驚。或許，林汐真的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又或者是山中精靈。后來林汐服下皇后給的毒藥，沒有任何事，更是證明他的想法，林汐是不死之人。

而無意間，他發現了一副年代久遠的掛畫，掛畫上畫的人正是林汐，那畫名為畫中仙。

從那一刻起，他接受了林汐有可能是個不老不死的仙人這一可笑又荒唐的想法。

當初他放心給林汐服下毒藥，也正因為他不擔心她會死，一切只是走走形式，他放她自由，因為他知道她會活的好好。

蘇若接過祁子昭的話，“所以從那時候開始，你覺得我不會死不會老？”

“算是，也不算是。那時候只是懷疑你的身份，最終覺得你會不老不死是因為后面的一些觀察，你喝下劇毒仍然沒事，時間過去幾年，你的樣貌和肌膚沒有任何改變。當時我就想，我得不到你，或許你是天外仙人，注定不是我這樣爭權奪利的凡夫俗子能擁有的。”

“那你就沒有想過我是一個普通人，只是擁有不老不死之身？”蘇若問道。按照當年祁子昭的野心和性子，不想得出一個所以然，這真的不是他的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