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皇帝起身而立,面色慍怒:“蕭丞相,楊大人與太子所言可為屬實?”
“回皇上的話,是臣未能盡心校對,但微臣認為任重而道遠,那范副尉心高氣傲,曾出言不遜,故而怕沖撞龍顏,這才想打磨一番,還請皇上明鑒。”蕭義跪倒在地,將頭埋的很低。
皇帝沉吟片刻,隨即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可畢竟是武狀元,理應(yīng)由朕親自會試任職,丞相,你似乎僭越了。”
蕭義道:“微臣過失,還請皇上責(zé)罰。”
魏洛風(fēng)嘴角浮出一個笑意,饒有興趣的看向簫義。
楊大人再次開口道:“皇上,選拔人才為國出力,乃是當(dāng)之要職,可簫丞相卻因一己偏私,導(dǎo)致此般結(jié)果。臣以為應(yīng)當(dāng)知人善用,此事可交付于賈大人選拔,早先聽聞賈大人為官清正,且家中也只有一妻一女,可沒有丞相這般操勞,必定會將更多心思用在為官之道上。”
這話多有貶低嘲笑之意,蕭義垂著的臉繃得緊緊的。他與楊則達不對付雖也不是一天兩天,可當(dāng)著滿朝文武用家事奚落,倒是頭一遭。
皇帝看了一眼簫義,他緩緩走下臺階,將他扶起,“此事確實是丞相之過,朕向來賞罰分明,聽聞蕭家長女為手足赴湯蹈火之事,此乃孝義美德,理應(yīng)嘉獎,過兩日重陽節(jié),便將令愛帶入宮中飲宴。”
“皇上言重了,她也只做了一個長姐應(yīng)做之事。”簫義仍是一臉愧色。
皇帝笑呵呵道:“愛卿不必過謙,該賞則賞該罰則罰,眼下是為孝義圣賢之事,應(yīng)當(dāng)傳與各大臣內(nèi)宅知悉,只有家中安定國家方能安定,才可長治久安。但至于考核新晉文武殿試之職,那便暫且交由賈大人擔(dān)任。”
“老臣叩謝陛下隆恩!”一個年邁的老者緩緩走出,見他骨骼清瘦,約有七十左右,他跪在地上拜謝隆恩。皇帝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又按流程走了一遍,商議國事之后便退了朝。
下了早朝,群臣散去,賈大人被單獨請去了御清殿,多半是要與他說這選拔官員考核的事情。
蕭義依舊緊繃著一張臉,李大人從后走來,與他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匆匆說了句話:“蕭丞相,正是多事之秋,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您可得沉住氣。”
蕭義道:“我知道,接下來的事情就讓李大人多費心了。”
李大人左右一看,隨后道:“這范佑純要是升上來,皇上必然會發(fā)兵土番,有些事還得早做打算。”
“我知道了,李大人慢走。”蕭義溫和一笑,朝他拱了拱手。
準(zhǔn)備出宮時卻見香寒走了過來,說是章臺宮來了一些上好的蜀錦,想著馬上要入冬了,正要做新衣,請蕭義過去挑選兩匹給老夫人裁做衣裳。章臺宮歷來是皇后的住所,勤貴妃雖未正式冊封為后,卻已握了權(quán)力,有了皇后之實。
花園里坐著一個女子,穿著一件黃色繡著牡丹的碧霞羅,拖曳至地,濃密烏黑的頭發(fā)高高聳起,梳著一個鸞鳳髻,額前垂下藍色的眉心鏈,顆顆細小的水晶串成珠子垂下。目測約莫三十六七的模樣,除了眼角有些細紋,歲月并未太過侵蝕美人。
旁邊的宮人手里托著一只鳥籠,里面關(guān)著一只金黃色羽毛的紅嘴鸚鵡,她拿著鳥食小心投放著。神情有些恍惚,不知覺間竟被鸚鵡啄傷。
宮人見狀,一臉倉惶:“娘娘恕罪。”
勤貴妃看了一眼籠子里的鳥,面上并無波瀾,淡淡道:“只是一只畜生罷了,本宮哪里會與它計較。”說罷便讓人將鳥籠掛在樹枝上,端起一只碧綠的杯子,喝了口茶。
“娘娘萬福金安。”蕭義躬身施禮。
勤貴妃忙扶了一把,笑道:“早先就想請丞相過來坐坐,只是最近事多,還要籌備重陽夜宴,所以抽不開身來。”
蕭義道:“那是皇上倚重娘娘,才放手讓娘娘操持。”
“你我之間不必客套,丞相請坐。”勤貴妃指了指凳子,示意他坐下。
她回頭看向?qū)m人,著人將那批蜀錦拿出來,這些料子是極好的,細細密密,且花紋也是采用燙金印染,更是難得,總共也就送了五匹過來。
勤貴妃伸手摸過布匹,“這些顏色適合小姑娘,這匹褐色的又過于老重,所以本宮就想著既不能浪費,又得給它們找到合適的主人,這不,就想起丞相你來了。”
蕭義起身道謝:“難得娘娘還掛著微臣,在此先替家小謝過娘娘。”
勤貴妃臉上笑意未減,只是暗自打量了一番,今日在朝上的事情她自然也知道一二,但所謂不揭人短,此事自不好擺開面來說。
于是又讓人備了些西域來的葡萄,紫紅色的葡萄襯的她雙手更加白皙,緩緩道:“還有幾日懷瑾就要回來了,此次平亂有功,想著皇上應(yīng)當(dāng)會給予封賞。再者,婉清也已十八,與我家懷瑾倒也相襯,依丞相看,可否安排二人見面熟絡(luò)一下。”
“娘娘....”蕭義皺著眉,嘆息道:“前些日子家里出了許多事,婉清也已是聲名狼藉,怕只怕高攀了四皇子,微臣有罪啊。”
“相爺快些起來,這又是哪里的話,若本宮只計較于家世,那您看看那武定侯府的女兒豈非也是望族?那件事已然查清,根本是有人故意陷害,可現(xiàn)在都在盛傳婉清舍身救手足之事,這樣的女子,乃大義孝賢之人,本宮如何不喜。”
說到此,勤貴妃又接著說:“身在皇家,免不了勾心斗角,各自為營,此等手足情誼實在難能可貴,相爺也算是教導(dǎo)有方了。”
蕭義起身施了一禮:“娘娘如此垂愛,微臣甚是受寵若驚,只是四皇子乃人中龍鳳,倘若真能看中小女,那也是她的福分。”
勤貴妃點頭笑道:“聽說你還有余下兩位庶女,那二小姐也算是個得體的,恰好本宮家中還有一小侄,雖年長許多,卻也懂得顧人體貼,若能成其好事,也算是喜上加喜。”
“娘娘所言甚是。”蕭義點點頭,本以為家里出了事,這勤貴妃會棄之如敝履,可沒想到這個節(jié)骨眼上還依然如此垂青。
至于蕭塵霜的事,那勤家小侄子已三十有五,也只算和勤家為表親,按輩分算作侄子而已,這年齡也未免相差太大。再者說,如果這樣一來,那太子這邊可就真的掌控不了。
勤貴妃見他不說話,便知心里定有其他打算,雖想用婚事將勤家和蕭家牢牢綁住,可人家既然不愿,她也不好多言。
到底是堂堂丞相,雖今日被分了些權(quán),難堪了些罷了,也沒動搖根本。
于是又說了些別的事,順帶著問候家中上下,這才親自挑選了三匹蜀錦讓宮人親自送到他府上去。
“那微臣就先告辭了。”蕭義頷首,身后的太監(jiān)抱著錦緞跟在其身后一路出了宮。
待他一走,勤貴妃瞬間冷下臉來,“蕭義那個老匹夫,真以為他家蕭婉清配得上我兒!”
“娘娘息怒,為了大事,您也暫且忍耐一下。”
勤貴妃冷哼一聲:“那東西實在難以到手,如今出了蕭明軒的事情,想必府中上下的護衛(wèi)都會重新撤換,想要潛入相府就更難了。”
香寒道:“是奴婢的錯,方才只顧著去請蕭丞相,卻忘了告訴您,那邊傳來話說...此事不必娘娘再插手。”
“不必再插手?你的意思是他們計劃有變?”
香寒蹲下去撿起地上的碎片,訕訕道:“奴婢也不得而知,但這樣做也是為了保護娘娘您,到底身居高位,盯著的人多了,反而不方便做事,搞不好還會暴露身份,葬送了四皇子的前程。”
勤貴妃暗自點頭,不錯,香寒這番話確實驚醒了夢中人,既不讓她插手,也樂得清閑,只是浪費了這段時間的布局。
她擺了擺手,讓宮人去準(zhǔn)備午膳,稍后皇上下了朝便會趕來,也趁機說說這婚事。
臨走時她看了一眼籠子里的鳥,不悅道:“這小畜生飼養(yǎng)多年竟敢傷本宮,把它的羽毛一根一根拔下來,若還活著便養(yǎng)著,若死了,你們自己看著辦。”
“諾。”香寒福了福身,轉(zhuǎn)眼看向那只鸚鵡,到底飼養(yǎng)多年,讓她親手拔掉羽毛,著實有些殘忍。
于是去司制局要了一些顏色差不多的雀毛,隨后將這只鸚鵡放飛至宮墻外。它在空中盤旋幾圈,像是在表達自己的謝意,再一振翅就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