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身,凝著那飄浮異光的眸子,云歡顏猛然一驚。驀然發現,妹妹眼底多了一抹以前不曾有過的貪婪。
縱然只是一閃而逝,快如閃電,卻還是震驚了她的心。
“朵朵,我不想再和赫連家有所牽扯了,我們離開這里,找個地方重新開始。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我們不能總依靠著別人,我們要有尊嚴地活下去。”眸中綻出的瑩光讓人感染到那份堅強和希望。
只是,云朵朵根本聽不進去她的“歪理”,這社會的現實她早已看透。這不是個窮人可以生存的時代,是個富人統制的世界。
“姐,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我們現在這樣離開了,根本得不到所謂的尊嚴,只會被生活壓得透不過氣來。姐,你為什么要放著好好的生活,自討苦吃?”她不能離開赫連玦的勢力范圍。
她是個換了皮,又失了身的女孩。若再加上窮困潦倒,最終最好的結局也只有嫁一個人老實巴交的鄉下男人,平平凡凡過一輩子。
像千千萬萬的農村婦女,為了五斗米而折腰,斤斤計較,算計著過活。
如果有一天她所經歷事被人發現,她將成為別人茶余飯后的笑柄。眾人的唾沫星子就足以淹沒她,何來的尊嚴可言?
不,她不要,她不要。
開口欲言的云歡顏見云朵朵的臉色脹紅,神情激動。忙安撫道:“朵朵,你先別著急。我只是嘗試找工作而已,你放心在我沒有能力安排你的生活之前,我不會冒然離開的。”
在云歡顏再三的保證下,云朵朵終于不再那么激動,悄悄平靜了下來。
懸在嗓子眼兒里的一顆心稍安了幾分,撫著妹妹的頭:“朵朵,你放心吧,姐姐不會讓你再吃苦的。你還要復讀,還要考大學呢。”
呢喃的話激起云朵朵心底的殤,突然一把揮開她的手。目露兇光,面目猙獰:“你真是太天真了,到了現在你還做著美夢。我這樣怎么復讀?怎么考大學?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你知道同學之間的八卦有多么可怕?她們會戳著我的脊梁骨說,我下賤,說我臟,說我是個假面人!
說著,痛苦不堪地蹲下身子,抱住自己的頭。仿佛那些話真的由同學口中說出,她的身邊全嘲笑,沒有一絲溫暖。
“朵朵,不會的,不會的。我們可以到外地去考,那樣就沒人知道你的事了!毙募笨诳熘碌脑捲俣却林性贫涠涞膫。
用力揮開云歡顏的手,瞳孔因憤怒而放大,眼白凸出,無比猙獰:“我一直以為你是天真,還是你是真傻。你知不知道私立大學的學費有多貴,你連自己都養不活,如何負擔得起?姐,我也不想再說什么了。如果你已經決定好了,就去做吧。不過,我是不會跟你走的。”用力拭去眼角的淚,瞬間恢復,仿佛剛剛那歇斯底里的女孩不是她,只是云歡顏的幻覺。
望著妹妹甩門而去的背影,云歡顏呆呆愣愣。原因不是責怪,而是憐惜。原來在朵朵看似無憂無慮的表象下,她已經看透了現實。
她枉為人姐,她的確想得太天真。生活不是從來都不簡單,而遍體鱗傷的她們再經不起打擊和摧殘。
只是,她真的要依附著赫連玦生存嗎?
*
激烈的大吵后,云朵朵甩門而去,久久未歸。這里的是漓城最好的療養院,**性高,同時安全性也高。有嚴格的探視時間,不能隨隨便便出入,原以為她只是到花園透透氣。
可兩三個小時過去了,云朵朵還是沒有回來。云歡顏開始著急,奔出病房,沖入電梯。情急之下撞到了人,身子被強力彈回,搖搖欲墜。
所幸一雙大手及時扶住了她,云歡顏本能道謝。
“你沒事就好!睖喓竦穆曇羯硢∶匀,讓人無盡的想像。這是一個富有魔力的聲音,讓人一聽難忘。
盡管在萬分焦急之下,云歡顏仍情不自禁抬頭看了他一眼。
那是一張極其俊美,且富有個性的臉。棱角分明,流露出一種冷艷的高貴。圓寸,白襯衫,簡單而干凈,卻無損于他的美,反而有種說不清的味道。
見過世界各地各種各樣的美女,對于美,亨利已經麻木。對他而言任何一種美都可以雕琢,修飾的。只要五官不殘,稍稍打扮一下,每一個女孩都是天使。
可在見到那雙紅腫疲憊的眸子時,他的心明顯顫了一下,以他不可思議的速度劃出圈圈漣漪。說實話,此時此刻的女孩并不美,穿著最簡單的衣服,素面朝天,紅腫的眼使她看起來有幾分狼狽。
然,那水波深處的痛觸動了他靈魂里藏得很深的情愫就這么溢了出來,以他不能控制的光速。見慣了爾虞我詐,表面功夫,他根本不相信所謂一見鐘情。
似是要懲罰他的無知和傲慢,丘比特的劍射中了他。
云歡顏很快回神,低下頭,按下電梯按鈕。此時此刻心急如焚的她感受不到男人灼熱的目光,一顆心全系在云朵朵身上。
暗自責罵了自己幾百遍,她不應跟她吵的。明知道她才恢復,精神狀態還十分不穩定。她應該順著她,怎么可以跟她吵。
她真該死,該死。
突然,電梯一陣晃動,跟著燈一暗,陷入一片黑暗死寂之中。
可怕的幻影在遠處漫開,一個個猙獰的鬼魅長著長長的獠牙欲伸向她!鞍““ 痹茪g顏放聲尖叫了起來。
整個人蹲下,緊緊抱住自己的頭!安灰灰敝芎K{獰笑著揮舞著鞭子朝她一步步走來:“云歡顏,你以為自己逃得過嗎?自始至終,你都是我的玩具,工具。哈哈哈哈”
“不”撕心裂肺的尖叫劃破長空,驚顫人心。
亨利靜靜站在一旁,已經適應了黑暗的他將云歡顏的反應看在眼里。那樣激烈的反應,不像一般的幽閉恐懼癥患者,倒像是心靈受過嚴重創傷的樣子。
特別的職業敏感性使他對這個精靈一樣的女孩產生更加強烈的憐意,不知為何,那股專屬于大男人的主義的保護欲在這一刻異常強烈。
強烈到他不能控制。
當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時,他已經蹲下來,輕攬著云歡顏的肩:“不要怕,只是電梯故障,我已經按了急救鈴,很快會有人來維修的。你放心吧,別怕!鄙ぷ永锾厥獾囊羯蟹N安慰人心的魔力。
云歡顏卻一把推開他:“不要過來,不要過來,走開,走開!”赤紅的眸子泛起濃濃的恐懼,她的呼喝聲沒有震懾的威力,卻是無助的自保。
為了避免她太過激動傷了自己,亨利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狀:“我不過去,不過去,你別怕,別怕!
就在云歡顏驚惶不已的時候,電梯門打開了。突然闖入的光亮驅散了黑暗中可怕的幽靈,驀然回神,匆匆忙忙,跑開。
黑暗中的可怕讓她更加理解妹妹的心情,她不是一個好姐姐,她只顧自己的感受,忽略了妹妹的情況。
在經歷過那樣可怕的折磨后,能從噩夢中掙脫已經需要很大的勇氣和毅力。而她現在最缺乏安全感,她不單單未能給她應有的安逸,還想讓她和她一起過顛沛流離的生活。
難道,朵朵會有這么大的反應。她真該死,該死!
沖出電梯后有些慌不擇路,站在大門口凝著偌大的療養院,她竟呆怔了好一會兒,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驀然回神,開始跑向后面的花園,那是她和朵朵曾經到過的地方。她們在那里談心,聊了許多愉快的往事。
焦急的美目掃過,滿池荷花已經凋殘,幾枝禿禿的枯枝伸展向天空,看似高傲不屈,卻蘊藏著向命運協助的無奈。
“朵朵,朵朵,你在這里嗎?你出來好不好?別嚇我。朵朵,姐姐錯了,我向你道歉,你不要不理我!斌@急的呼喚字字聲聲回蕩著空曠,襯出云歡顏的惶恐。
目光匆匆掃過,蕭瑟的花樹遮不住人影,空蕩蕩一片驚著云歡顏的心。
“朵朵,你在這里嗎?算姐姐求你了,你出來好不好?”哀求聲聲泣血,裹著一顆驚恐的靈魂。過于空曠的花園仿似有了回音,綿遠而哀傷,字字懇切。
縹緲的聲浪一**蕩過,云歡顏的聲音回蕩在水面,風泛起煙色,疼痛著她的驚恐。任憑她怎么喊,云朵朵就是不見蹤影。
是她不在嗎?
轉身又匆匆往另一個方向跑去,驚恐噬心,自責如針密密扎著她的心。
腳下一個踉蹌,腳踝處傳鉆心的痛。失去重心的她整個撲倒在地,滿手泥濘,無助地撐著身子,頹唐萬分,腳上的痛,心上的傷糾成團,密密麻麻戳刺著她的心魂。
淚控制不住,無聲垂下:“朵朵,朵朵,你在哪兒?別嚇我,別嚇我”
一雙骨節分明,修長秀氣卻又蘊藏著無窮力量的手伸向她:“你還能起來嗎?我陪你一起找。”聲音的真誠度不容人置信,宛如天使及時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