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風(fēng)雨到了天明才停，陽光穿透云層灑下縷縷金箔，水洗過的天藍得清澈透明。一切又恢復(fù)了平靜，仿佛那一場整整下了一夜的雨不曾存在過。只有遍地殘紅落葉，提醒著人們暴雨的無情。

赫連玦依然站著，雨后的風(fēng)裹了霜，吹來陣陣噬骨。身上被雨淋透的衣服已半濕，剛毅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依然從容。

若不是濕痕未干，他倒像是才剛來，而不是整整守了一夜。

緊閉的雕花大門終于開啟，劉武成衣著整潔，看起來比赫連玦更高檔。只是氣質(zhì)決定一個人的角色，奴才就是奴才，穿上了龍袍也成不了皇帝。

微彎著腰，有些歉意：“真的很抱歉二少爺，大少爺昨天太忙，一時竟忘了二少爺在等。你怎么不在車里坐，淋了一夜雨？”明知故問，標準的小人得志。

淡淡一笑，聲音沒有因饑餓和寒冷而沙啞，維持著一貫的頻率：“不礙事。羽現(xiàn)在有時間了嗎？”

相較赫連玦的云淡風(fēng)輕，顧越已經(jīng)怒氣沖天。若不是自制力過人，他早就沖上去給劉武成狠狠一拳。

“大少爺在客廳等您呢，二少爺請吧。”退到門邊，態(tài)度恭敬，但眼角眉梢的輕蔑卻泄露了他的心思。

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昂首挺胸，大步走入門內(nèi)。

劉武成攔住欲跟上來的顧越：“很抱歉，這位兄弟。大少爺只見二少爺，委曲你在這稍等一下。”

顧越還沒有發(fā)作，赫連玦已轉(zhuǎn)過身來吩咐：“顧越，你在這里等著。”

縱然再多擔(dān)憂和不甘也強壓了下去，恭敬回道：“是，門主。”

赫連玦來到客廳，赫連羽正優(yōu)雅品著咖啡。簡單的白襯衫下若隱若現(xiàn)的結(jié)實肌肉，白衣黑褲的經(jīng)典搭配穿得極有品味。

相較于赫連羽的清爽干凈，淋了一夜雨的赫連玦顯得有些狼狽。

一見到赫連玦偽裝地快速站起，迎了上來：“真是對不起，我昨晚忙昏天了，忘了你在外面等我。劉管家也沒提醒，我非狠狠教訓(xùn)他不可。”

“沒關(guān)系，大家都有忙的時候，我理解。”淡淡說著赫連羽要他說的話。

“你不怪我那真是太好了，來，坐坐坐。劉管家還不快上茶。哦，我忘了，你只喝黑咖啡。”向劉武成使了個眼角。

“謝謝。”對于赫連羽的演戲，他一點興趣都沒有。不過，配合著他的行為，說著屬于自己的臺詞。

赫連羽目露驚訝：“玦，你這是怎么了？怎么全身都濕了？”

“沒事，淋了一點雨而已。”淡淡的說話，淡淡的表情。沒有赫連羽預(yù)期中的焦慮或憤怒，更沒有不安，懼怕。

他從容得令他好生氣，卻必須揚起笑容繼續(xù)演：“玦，你這么急著找我有事嗎？”仿佛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

他沒有裝瘋賣傻，他也沒有挾持他為人質(zhì)。沒有以往的種種，更沒有昨日的沖突。如同倆個久未見面的兄弟，不太親近也不生疏。

赫連玦并不急于回答，端起女傭送來黑咖啡輕抿著一口，贊道：“羽，你還和一樣以前會享受。”

不著痕跡將了他一軍，赫連羽笑容有些垮，但仍強撐著。

“小顏還好嗎？”低頭啜著咖啡，淡淡問道，仿佛只是關(guān)心一個老朋友。

“她很好。放心，她是我的女人，我會好好照顧她的。”同樣虛偽，戴著面具。

輕輕點點頭，像這就是原應(yīng)有的反應(yīng)。藍眸抬起，靜靜凝了赫連羽好一會兒，眸中無波無痕，沒有一絲情緒起伏，卻看得人十分不自在。

赫連羽恨極了，淋了一身雨還能有這般氣定神閑，他不得妒嫉一下。不過，他很快會讓她自己知道的厲害。

空氣靜默了幾分，沒有硝煙，沒有戰(zhàn)爭。倆人之間十分和平，如同兄弟。赫連玦開口打破了沉默：“我能不能借一下云歡顏？”以這樣的開場白打碎偽裝。

“玦，你怎么忍心如此殘害歡顏。親手打掉了你們的孩子，還逼她把腎給柳依諾。你瘋了嗎？她的身體情況你比我更加清楚，就算你不愛她，只是利用她，也不能如此殘忍？”沒有指責(zé)，只是痛心。

痛心自己有像赫連玦這么一個心狠手辣的對象。

“那是歡顏自己的決定，她想救諾諾。”依然平靜如故，不起一絲漣漪。

“就算歡顏不懂事，你也要阻止她啊。她的身體這么虛弱，此時捐腎屬于要她的命。”說著有些激動地站了起來。

“我知道你對小顏好，但諾諾的命同樣重要。羽，我想見一見小顏。”提出自己的要求。

“不行。”簡單，直接，斷然拒絕。太入戲，額頭青筋暴起，滿臉不可思議的心痛：“玦，你醒醒吧。柳依諾的病是治不好的，你又何必為了她搭上歡顏的命？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我是不會讓歡顏冒這個險的。”越說越偏離話題。

赫連羽比他想像中還要演技精湛，難怪他被騙得團團轉(zhuǎn)。如今也只能感嘆技不如人了，一夜沒有回去，不知道柳依諾的情況如何，赫連玦換了個話題：“羽，你什么時候好的？怎么不說出來讓大家高興高興？”

一時適應(yīng)不了，臉上還掛著激動，幫云歡顏打抱不平的表情。怔了一下，很快調(diào)整了過來。

重新在沙發(fā)上坐下，輕啜一口咖啡調(diào)整心態(tài)：“現(xiàn)在知道也不遲，不是嗎？不過，我要感謝你玦，如果不是你仁慈，在我身上墊了血槳，我早已被你的刀子捅成了馬蜂窩。”

“那次真的是權(quán)宜之計，希望你能原諒。”道歉是真誠，由始至終，他只想利用赫連羽牽制周海藍，并沒有真的想過要傷害他。

“是啊，沒有你的心狠手辣和我的配合，那一次歡顏可能已經(jīng)沒救了。”言不由衷就是不能原諒，這個仇他一定要報。

沒關(guān)系，他現(xiàn)在時間很多，他可以陪他慢慢玩。

等了這么久，他怎么忍心太快結(jié)束呢？

虛偽的話說多了，倆人都覺得有些煩。干脆開門見山：“羽，你要怎樣才肯讓小顏回去救諾諾？”是詢問亦有了一絲哀求。

赫連玦不再玩了，赫連羽也懶得再裝。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陽光灑入形成光影遮住他的表情。即使如此，赫連玦仍清楚感受到他的不善：“永遠都不可能。我是不會讓歡顏犧牲自己的健康，甚至賠上性命去救一個不相關(guān)的人。玦，我沒那么冷血，也沒你那么濫情。我只想守住自己的女人。”

赫連羽的態(tài)度十分堅決，知道再說下去，于事無補。這件事是不能解決，卻一定要解決的。不過，他可以換個方式。

眼前赫連羽十分陌生，少了傻氣和稚氣，他身上散發(fā)出的狂霸，仿佛已是世界之主。“羽，周海藍呢？”

突然轉(zhuǎn)變的話題令赫連羽一愣，看不透赫連玦平靜的表象下在想些什么。“你怎么突然關(guān)心起我媽媽來了？”驚疑多于詫異。

“沒什么，她有件東西放在雪園，我想她不會不要的。”陽光掠過藍色的湖面折射出波光瀲滟，卻看不出任何情緒。

蹙起眉：“什么東西？”

“你見到她的時候問一下，她自然會告訴你。對了，我只幫她保管三天，過期不時。聽說你很忙，我就不打擾了，改天有空一起喝茶。”說完，從容而大方地離開了。

望著赫連玦瀟灑離開的背影，赫連羽只覺得不可思議。瞠大雙眸，射出驚怒交加的光。他在雨中等了一夜，居然就這么走了？

該死的，他是不是落入他的圈套了？

“劉武成，劉武成”怒吼著，又怕云歡顏聽到壓低了聲音。

一改在赫連玦面前的小人得志，劉武成十分恭敬：“大少爺，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我媽媽最在意的是什么？”黑眸射出寒光，他苦心經(jīng)營了這么久，不可能有人能破壞得了他的計劃，不可能！

低頭冥想了半天，劉武成一臉茫然。

“給我仔細想想，肯定有什么是我們遺漏的，而在赫連玦手中。”那樣篤定的表情騙不了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這一步，他不容有失！

陽光落在赫連羽身上被他的戾氣嚇退，紛紛逃開。

瞇起眼，手在身側(cè)握成拳。赫連玦，你給我等著，早晚有一天我會得到一切。不單單是赫連家，還有焰盟！

唇角上揚勾出弧度，卻十分駭人，如同鬼魅。

“你先下去吧，好好準備準備。”重新坐回沙發(fā)，繼續(xù)品著剛剛未喝完的咖啡。

劉武成向他鞠了一躬：“是，大少爺。”

陷入一個人的靜思里，赫連羽整張臉扭曲而猙獰，陰邪不定，仿若魔鬼附身。云歡顏從樓上下去，恰巧看到這一幕頓時愣在原地。

驚愕久久，回不了神。

他還是那樣一直護著她的赫連羽嗎？為什么她總覺得那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