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嬈華推入水中她都沒有這么絕望過,而赫連玦的話是萬箭穿心,將她逼到絕境。是因為他撩撥了她的心,爾后將她千刀萬剮。
他為什么這么做?為什么?為什么?她已經答應無條件捐腎給柳依諾了,他為什么還不肯放過這個可憐的孩子?
望著云歡顏絕望跑開的纖細身影,赫連玦愣愣站在原地,沒有追上去。說出這樣的話,他心里的痛絕不會比她少。
但比起失去她,他沒有其他辦法。
三條人命,那么沉重,他真的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東方煜從樹后面走了出來,一頭金色的發于燈影下散發著尊貴的光:“你為什么不直接告訴她?”
“我說了她會信嗎?”有些無奈,有些自嘲。
“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優柔寡斷?”曾經那個冷靜果斷,遇事從容不迫的赫連玦哪去了?
如果他一開始就這么是對付不了周海藍那巫婆的,與她斗智斗勇,忍受著她的體罰心殘,他都撐不過來,如此為何變得這么懦弱?
不但東方煜會問,他又何嘗沒有疑惑?
“那你現在打算怎么做?”從未見過他對一件事這么為難過,身為他都好友不免擔心。正因為了解所有情況,所以,更要提醒他謹慎對付。
其實,讓云歡顏自己做決定這是最沒有責任,最可撇清關系的一種手段。是她的選擇,是死是活,他們都沒有愧疚。
就算沒了云歡顏,一切也會恢復到原樣。柳依諾會恢復健康,她會是赫連玦身邊的解語花,像以前在他最需要的時候給予他安慰,鼓勵和支持。
這樣不是很好嗎?為了救柳依諾他們整整找了五年,現在一切就在面前,為什么事情會如此復雜?
其實,復雜的從來不是事情的本身,而是人心。
“東方,你準備手術吧。拿掉孩子。”黑暗遮住他泛紅的眼眶,沒人知道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有多么痛。
世事難兩全,三條命,他必須舍棄一個。
“我明白了。”拍了拍他的肩,東方煜快步走開。赫連玦站在云歡顏的窗前久久,不管他現在做什么她都會誤會,那么,何必多言。
比起失去她,他寧愿讓她恨。
也許這就是上蒼對他的懲罰吧,他手上沾了那么多鮮血,說每一次都是迫不得已,都是無奈之舉,那是騙人的。
所以,老天讓他沾上他親骨肉的血。
月色淡淡勾勒出赫連玦的悲傷,雙手緊緊握成拳。靜靜站著,不言不動,如同化石。
手術室里,一切準備就緒。打了麻藥的云歡顏熟睡著,如同待宰羔羊沒有一點反抗的能力。眉心糾結成團,里面凝聚著濃濃的恨和怨。
胎子已經有四個月大了,所以,不能做一般的人流,而需要做引產手術。由于云歡顏的血型特殊,極度稀缺,所以,手術中不能出現一丁點兒意外,一旦大出血,她將沒命。
不敢掉以輕心,東方煜親自主刀。
赫連玦全程陪著,平靜的外表下沒人讀懂他的情緒。藍眸緊盯著手術臺上,那蒼白纖細的人兒。她輕得就像一片羽毛,隨時會飛走,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恐懼的黑手一直緊緊攫住他的心,不肯松動一點點。
穿上白大卦,戴上無菌手套和口罩,只露出一雙充滿自信的眸子。這樣的手術對他而言并不難,可以說有些大材小用。
兩名助手利落準備好所有工具,赫連玦靠在墻上,緊緊攥緊手掌,以阻止自己沖動上前,阻止東方煜的行為。
現在云歡顏已經打了麻藥,對胎兒已經造成影響,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耳邊冰冷金屬相撞的聲音那么刺耳,尖銳剜心。藍眸充血,盯著手術臺上的云歡顏,她此時身上的痛千萬倍反彈到他身上,痛已經不足得形容他此時的感受。
時間化成一把利刃一寸寸凌遲著他的心,漫長的等待,無盡的煎熬。這只是一個開始而已,這一刻的痛與愧,將會伴隨他一生一世。
不知過了多久,東方煜脫下手套,走向他拍了拍他的肩,給他一個手術很成功的眼神。收到那樣的眼神,赫連玦沒覺得有一丁點兒高興,心瞬間被掏空了,黑洞般的痛襲卷全身。
若不是一直靠著墻,他不敢保證自己還能不能站得住。
護士端著裝胎兒的盤子經過面前,赫連玦毫無預警伸手擋住。慘白的臉仿佛受了極大的驚嚇,隨時可能昏倒。
然,充血的藍眸又是那么犀利恐怖,眼球凸出如同撒旦,猙獰欲將人撕成兩半。護士嚇得尖叫一聲,她手上的盤子已經被赫連玦奪了過去。
四個月的胎兒已經成型,一團血肉,有了輪廓。赫連玦顫抖著雙手捧著,嘴角蠕動,卻發不出聲來。
見他如此痛苦,東方煜上前:“既然已經做了決定,就不要后悔。別忘了,這只是開始而已。”
對于東方煜的話,赫連玦充耳不聞,雙眸緊緊盯著盤子里的“孩子”,他仿佛看到他在對他笑,口齒不清喊他爹地。
他長得那么漂亮,有一雙同他一模一樣的藍眸。
一向控制自如的情緒因太痛而崩潰,一聲嘶喊自口中發出,沖破云霄,雷聲隆隆。赫連玦壓抑不住痛苦的吼叫,如同動物最沉痛的悲哀。
像他這樣的男人,見慣了血腥,有時為了立威,甚至砍斷別人的手腳眼都不眨一下。此時此刻卻痛苦不能自抑,可見他有多么期待這個孩子。
“玦,你冷靜一點。”東方冥驚叫聲才響起,赫連玦赤紅的雙目流下淚來。一顆顆斗大的淚砸在死嬰身上,似凝集了千年的琥珀。
又一聲驚天哀鳴,他抱著死嬰跑開。
東方煜阻止了顧越要追的腳步:“讓他一個人靜一靜。”相識多年,他從未見過赫連玦這么失控,痛苦的樣子。
那么會忍的他居然失控痛哭,嘶吼咆哮,該是怎樣一種撕心裂肺的痛?!
捧著那血淋淋的孩子赫連玦一口氣跑到后山,烏云蔽日,雷聲隱隱呼應著他的痛,將他心中無法盡情宣泄的苦咆哮。
整個手術中他一言不發,因為痛到無法呼吸,他好怕自己會忍不住沖上去阻止東方煜的行為。這個孩子是他殺死的,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他是殘忍的劊子手。
“啊”仰天長哮,閃電劃破黑暗,襯出他慘白悲痛的臉,還有孩子小小血淋淋的樣子,蜷縮著,那么無助,連選擇生存的權利都沒有。
雨,如紛飛的流星成串成串落下,砸在孩子手上,砸在赫連玦心頭,痛不斷不斷累積。剛毅的臉上爬滿了晶瑩,分不清是淚還是雨。
嘶吼聲一陣高過一陣,別墅里的東方冥擔憂地看著外面的電閃雷鳴。他不是赫連玦,體會不了那種痛。
只是,如果不拿掉孩子,云歡顏根本不可能給柳依諾捐腎。她的身體原本就虛弱,懷孕加重了她身體的負擔,這個時候拿掉她的腎,無疑是取了她的命。
相交多年,他一直是柳依諾的主治醫生。她為赫連玦付出多少,他一直看在眼里。赫連玦對她的愛也無庸置信,當好友告訴他,他愛上了云歡顏時,他震驚得張大了嘴。
游戲人間,身邊美女無數,他享受著這樣無牽無掛的自由。合則來,不合則散。不想被感情束縛,所以,也不識它的真面目。
但一直以來赫連玦對柳依諾無微不至,將她放在第一位。為了她的病,他不惜一切去找合適她的腎源,怎么可能不愛?
他很清楚好友的個性,他看似無情冷酷,卻是形勢所逼。事實上,他比任何人都多情,重情。正因為稀缺,所以,特別在意。
萬萬沒有想到他會愛上一開始的“工具”,這一點令他震驚了好久好久。
在赫連玦看似沒有改變的冷酷下,他為背叛柳依諾而痛苦不堪。但周海藍和李秋怡的恩怨使他明白,有些事必須當機立斷,猶豫不決的后果只會加重彼此的傷痛。
沒有放棄過為柳依諾尋找合適腎源的機會,只是,有些事冥冥之中有了主宰,非人力可以扭轉。諾諾已經無法再拖了,為了保住云歡顏的命,他們不得不取出孩子。
雨勢越來越急,光影下流成水柱似鋪天蓋地,密密織成,使人無法呼吸。
突然的電閃雷鳴,猙獰的銀龍霹開濃稠的黑暗,天開了一道口子,悲痛傾瀉而下。剛剛赫連玦瘋狂失控的樣子,著實令人擔憂。
“東方醫生,云小姐醒了。”護士急急來報,她臉上的慌亂和緊張顯示出事情的嚴重性。
顧不得赫連玦,跟著護士來到赫連家特設的病房。還未進門就聽到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還我孩子,你們還我孩子。赫連玦,你是個魔鬼,我已經答應救柳依諾了,你為什么還要拿掉我的孩子,為什么?”尖銳撕心的凄厲在雷雨下更加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