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斗成粗喘著大氣,這幾日對他來說痛苦無比,在身心都受到巨大折磨之下,他還能有如此勇氣說出此話,這讓樊云感到心神一震。
“不必如此……”樊云上前,一邊將其扶起,一邊說道:“雖然你勇氣可嘉,但就算你自爆身亡,也未必能傷及他們。”
“話雖如此,但我仵斗成并非茍且偷生之輩,同門情義深如海,我豈能就這樣辜負他們!”聽到樊云的話,仵斗成突然一怔,而后冷笑起來,目中的仇恨化作一團烈火,看向樊云,“我已經逃走了一回,現在想起前日情形,我心如刀割,就連趕路都無法安定!他們死前的面孔就好像浮現在我眼前一般,你讓我如何能獨活下去!”仵斗成似乎有些激動,樊云的話很殘酷,但也深深戳中了仵斗成的痛楚,此刻更是甩開了樊云的雙手。
“你這種人,根本不會明白!”說完,他冷哼一聲,收回目光,再度看向林風之,沉聲說道:“還請林道友帶我一程,待我略作恢復,到時遇到那血魔子之時,就算不能殺他,也要讓他付出代價!”
林風之神色動容,仵斗成的內心,他或許不能完全理解,但這并不影響他對此人的一絲敬佩,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在死神手中逃離之后,還能有勇氣再次面對。
不過此刻,他還是看了樊云一眼,雖然他并不覺得樊云會因仵斗成的話心生不悅,但作為朋友,他還是向從樊云的臉上得到一些信息。
仵斗成見此,更為激動地說道:“林道友,拜托了!”
林風之微微一嘆,對樊云說道:“你來吧!”
樊云點點頭,面容徒然一冷,凝聲說道:“你以為,你這樣去送死,就不算辜負你的同門了?”
仵斗成不屑地一笑,他對樊云的感覺很不好,尤其是那一句話,更是讓他耿耿于懷,此刻他正欲說話,卻不想再度被樊云打斷。
“我真不知道是說你勇敢,還是說你愚蠢!”樊云冷哼一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親眼看到同門死去,自己僥幸逃脫,心生愧疚,更是念及同門舊情,這兩日倍受煎熬,此刻看到有人可以對抗那血魔子,你的第一感覺絕對不是可以報仇,而是自己得救了!”
仵斗成身子一抖,再欲反對,但樊云話語更快,說道:“不用否認,這件事你自己心里明白,你來時那激動之色顯露無遺,我們都看得清清楚楚,你難道還想狡辯?”
樊云的話字字誅心,聲如驚雷,讓仵斗成聽了,臉上露出幾分痛苦之色,但終究沒有開口,反而渾身一軟,像是被識破了心思,再沒有顏面面對眾人。
林風之等人心生疑惑,雖然樊云所說屬實,但話語卻重了點,周若清更是想要開口,卻被樊云伸手打斷。
“你害怕過,你后悔過,你慶幸過,你也激動過……但現在,若我真把你送到血魔子面前,你還真未必能夠如你所說,自爆而死!”
樊云話不饒人,進而說道:“因為你的勇氣,是被你自己逼出來的!換言之,那都是假的!”
說到這里,仵斗成已然面如死灰,在樊云不留情面的點破之下,他的一腔熱血和甘愿以死相報地念頭早已消失,如樊云所說,就算他此刻面對血魔子,也未必敢邁出這一步。
“是……的確,我沒用,我修為最弱,被師兄弟們拼死護住,一路逃離,我不是沒想過報仇,但血魔子實在太強大了……強大到我甚至連自爆的機會都沒有!我也想回報他們的恩情,但我也怕死……我只有這樣不斷逼迫自己,才能真正擺脫心魔,哪怕真如你所說,就連自爆也無法作出,那么就算是死了,也比活著整日受盡煎熬好……”
仵斗成面露幾分死意,方才他是激動地想去死,現在,他卻已經是心死了……樊云的話太過殘酷,讓他已經沒有了退路,當偽裝被扒下,赤裸在人們面前的,只是最后一絲脆弱而已,當這脆弱再被摧毀,那剩下的,只是了然一空的軀體與心如死灰的絕望罷了。
見到這一幕,眾人露出幾分不忍,都是看向樊云,充滿疑惑。
樊云見此,微微一嘆,說道:“我知道,我的話很重,我本來就不是勸你什么,不過現在,我仍有幾句話要說。”
“人,都是怕死的……怕死沒什么丟人,甚至怕死反而會讓人活得更好,趨利避害才是人的本性,這一切本就不是讓人詬病不屑的由頭。”
“我之所以說出那些話,并非為了揭穿你,而是想讓你明白,在面對本心之時,一味的欺騙和逃避絕不是正確的辦法,那樣,你只會活得更為痛苦。”
“我本是想救你的,但我看得出來你內心極為復雜,就算這一次將你保全,安然出去,試想一下回到宗門你如何面對其他的同門?你如何面對你內心的愧疚和后悔?那些死去的面孔縈繞在你心里,只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正是由于你害怕這些痛苦,比害怕死亡本身還要害怕,所以短短時間內你強迫自己決定去死,你想要用逼出來的勇氣去自爆,去救贖,這樣你起碼可以不用再煎熬下去……可是你究竟想過沒有,你死后面對你的師兄弟又如何解釋?他們的犧牲就這樣不值得你去尊敬,哪怕到了地府,你也要讓他們再次失望么!?”
“這,才是懦弱!”
樊云一字一句,鏗鏘有力,使得仵斗成此刻腦海轟鳴,回響不斷。“難道……我真的這么沒用,什么也做不了么……?”他不停地反問自己,心神恍惚。
“你是一個有情有意之人,不然在死與煎熬之間,你也不會選擇了前者,但你的情義之心,卻是用錯了地方……”樊云語重心長地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守護的東西,你的師兄弟他們所做的一切,都值得你去守護,且需要你好好地活下去,更是要精彩地活下去,才能得以回報一二!”
“可僅僅是活下去就夠了嗎!?大仇如何去報!?”仵斗成突然反問道。
見此,樊云舒了一口氣,就連林風之等人也看出了,仵斗成眼神之中不再是暗淡無光,而是有了幾分希望之色。
“如何報仇,并非我去教你,我所說只不過讓你面對你自己,正視內心而已,至于報仇如何去做,那是你的問題,當然,如果你還是想死,那最終也是你的選擇,我話已至此,怎么做,還是看你自己了。”樊云淡淡說著,竟真的不再去理會。
仵斗成再次陷入了沉思,此刻他已然完全冷靜下來,樊云的話不好聽,也不是什么大道理,但此刻他已經沒有了那盲目的勇氣和心死的絕望,他知道對方是在幫他,只不過這一切都需要他自己決定。
樊云也不急,沒有再說話,而是看向遠方,感受著遠處波及而來的法術波動,心頭有些沉重,到了現在時間緊迫,若非看出此人內心還有幾分情義,他也不會出言相助。
半晌,仵斗成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說道:“我想好了,我要好好的活下去,拼命地修煉,早晚有一天,我要親手殺了那血魔子,為我師兄弟們報仇雪恨!”
“還請道友助我出去!”仵斗成對著樊云恭敬一抱拳,深深一拜。
見此,眾人皆是松了口氣,對樊云此前的作法有了幾分欽佩之意,若非這樣一番殘酷言語,仵斗成絕不會如現在一般,堅定而活。
“不必謝我,要謝,就謝你內心的一絲善良吧……”樊云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瓶,遞給他,說道:“服下此藥,可讓你傷勢好很多。”
仵斗成心中一喜,感激說道:“多謝道友!”
說罷,他打開玉瓶,輕輕一聞,突然面色大變,駭然說道:“這……這是郎中的神藥!?”
樊云一笑,說道:“比那些拍賣的可還還要好上幾分,快服下吧!”
仵斗成再度打量了樊云幾眼,終于恍然道:“原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