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保鏢沒來得及止步，拿著槍的手伸出來，根本不用看，砰的槍聲，打在他的小腿上。

鮮血頓時流出，那保鏢痛呼地蜷縮在地上。

所有人頓時一動不敢動。

只有夏千千離得楚少陽最近——

“走。”疲憊的聲音傳來。

“十秒鐘，再不走，我就開槍殺了你。”

他的槍口對著了夏千千的方向，狠狠威脅：“10……9……”

每一聲，都嘶啞得聽不出原本聲線的聲音，仿佛在一夕間蒼老了好多歲。

夏千千站在原地。

她是要走，理智告訴她要走，威脅告訴她要走，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她的腳卻仿佛生了根，挪不動步。

夏千羽的手里已經捏著兩把銳器，眸光暗閃著。

只等楚少陽一有動作，就將武器發出去，讓他一秒斃命！

“1。”

最后一聲落地，舉著的手槍卻沒有開火，而是慢慢的，無力垂了下去。

夏千千趁機抓住他的手，用力一反！

楚少陽本來就沒有什么力氣，也或者他已經沒有要掙扎的想法，手槍立即落入夏千千的手中。

“你們過來，摁住他！”

保鏢和醫生還傻在原地不敢動。

“蠢貨！他都是快死的人了，你們還怕他不成？”

羅德反應及時，沖過來幫夏千千的忙。

那旋轉皮椅轉過來，完全對著光線后，夏千千看到一張極致憔悴的臉，蒼白，失血，兩頰有些凹陷，本就輪廓分明的臉，更是銳利的就像是刀削出來的一樣。

他的樣子，就像吸食了毒『藥』的人……

夏千千嗆然，只是短短時日不見，他整個人失去了神彩。

只有那雙綠『色』的眼睛，像寶石一樣，是唯一發著光芒的地方。

雙眼盯著夏千千，比平時還要亮，亮得像是要將生命力最后一絲光芒都綻放出來，然后燃燒成灰燼。

夏千千的心口被堵住了。

她對視著他，愣了好一會，直到羅德和保鏢在扶起他，她才回過神來。

一種刺鼻的氣味讓她又想嘔吐。

楚少陽敞著半個胸膛，纏繞的繃帶都是鮮血，散發著腐爛的氣味。

他的左手臂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受了傷，半條胳膊都是鮮血。

醫生已經給他注『射』了麻醉劑，他綠『色』的眼角渙散下來。

羅德將主人抬到了臥室，剪開他的繃帶，發現傷口果然腐爛化膿，情況十分危急……

“必須把腐爛的肉都割掉，”醫生戴上皮手套和口罩，“傷口連著心臟，不知道有沒有感染到細菌。設備有限，他的情況不容樂觀，沒有時間送去醫院，叫醫生把設備搬來……”

夏千千站在門口，聽到醫生慌『亂』的聲音指揮著。

保鏢打電話找醫生增援的，準備手術工具……

整個房間變得一團『亂』。

夏千千掩著口鼻，那種味道一定是吸進了胸腔里，不然為什么胸口這么悶，這么沉，難受？

在她眼里最頑強不倒，怎么也殺不死的野獸。

突然間就轟然倒下了。

“姐，”夏千羽一直陪在她身后，手輕輕搭在她肩上，“你沒事么？”

夏千千搖搖頭。

“我們去外面呼吸新鮮空氣？”

夏千千壓住胸口，點點頭。

他們走到后院里，打開了后院的燈，花全都凋零了。

夜風一吹，地上的花瓣被卷落起來，有幾片飄到夏千千的肩上……

她捏住那片花瓣，感嘆生命的脆弱。

溫暖的外衣披到她身上：“傷心了？”

“沒有，不是。”

“想哭就哭出來吧，放心，我不會笑話你。”

“我哪有想哭？”

“他不是你前男朋友么？如果死了，姐一點都不會傷心？”夏千羽黑亮的眸子在燈光下灼灼地盯著她。

夏千千攏緊了身上的外套，遲疑問：“他會死么？”

“如果是普通人，恐怕就死了。”夏千羽說，“他身上的氣味，像是尸體腐爛的味道……”

夏千千的身形動了一下。

“不過他既然沒死，醫生也在，應該能活下去吧。”

夏千千淡淡應了聲，看著那片枯萎的花圃，頭發被夜風吹得飄起。

該死，魔鬼死了，她不是最開心才對？為什么現在卻覺得有點空落落的。

或者是她一直以為的混世大魔王，本來就罪有應得，該死。可是這個壞蛋在臨死前，突然轉為善良了，所以才會產生憐憫吧？

只不過是憐憫他罷了。

畢竟她因為恨親手殺他，和他因為愛『自殺』，是兩個極端。

愛？

這個字讓夏千千的血『液』都在凝固。

她絕不相信魔鬼是愛她的，可是……

“姐，現在感覺好點了沒？”千羽問。

“也許好點了。”

“進去吧，夜里風大。”

夏千千穿著羊『毛』衫，外面又披著外套，倒是不冷的。只是夏千羽把外套給了她，只穿了件短袖的t恤。

回到客廳，其他的醫生來了，還拖著大型醫療設備……

羅德一身汗水從樓上下來，夏千千叫住他：“剩下的事我也幫不到什么忙，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

“夏小姐請留步！”羅德管家急聲道，“如果是讓帝少做這個手術，我大可早偷偷擊暈了他，不用等到現在。他缺少的是求生意志，一個人若想死，旁人怎么努力也沒用，我就算幫他做了這次手術，他不好好休養傷口，下次怎么辦？”

“……”

“一天24小時的守候也沒有用，他若誠心想死……”

說到這里，羅德一臉憔悴的面容，又開始眼圈通紅。

夏千千最見不得人流淚，尤其是剛硬的男人。

“我留下來還能幫到什么忙？”

“其實很簡單，現在堵在少爺心里的那根刺是孩子。”

“孩子已經死了，難道我還要陪他一個孩子？”

“不是，是夏小姐你的諒解……帝少害死了孩子，本來已經足夠自責，你因為這件事這么恨他，才會導致他對生命失去希望。”

夏千千緊緊皺眉：“我的諒解對他來說有用嗎？”

“有，非常大的用處，只要你原諒他了……少爺沒有那么自責，或許就有勇氣活下來。”

夏千千不信：“他恐怕是太喜歡孩子了，孩子死了，他自己自責，跟我沒關系。”

羅德又說：“你恐怕有誤解，帝少之所以喜歡孩子，是因為這是你們的孩子。”

“……”

“夏小姐如果不信，等帝少醒來，你只要對他說原諒他了，努力開解他，就說孩子的死不完全是他的原因……如果你這樣做了，他還是沒有求生意識，我絕不再攔著你。”

“……”

“夏小姐，你只是動動口，就能救一條命！”

真的是這樣嗎，只要她動動口？

夏千千的心情極度復雜，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她要去救一個她此前心心念念想要殺掉的人。

一旦她救了他，就意味著她真的不是那么恨他了。

夏千千很想立即就走。

但奇怪的是，她今晚的想法跟她的行動，總是不能付出一致。

握緊了拳頭，她低聲問：“他還會醒嗎？”

“不清楚……現在醫生在全力搶救中。”

“……”

“說是手術結束后，他能熬過今晚醒來，就有存活的希望，如果醒不來……”后面的話說不下去。

那邊，保鏢在叫羅德去幫忙。

羅德緊張的目光看著夏千千，生怕她走了。

“你去忙吧，我等到明天，如果他醒了我會試試。如果沒醒，就是天意。”

“謝謝。”

夏千千和夏千羽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等了。

夜『色』漸深，樓上一團忙『亂』，樓下大廳卻格外安靜，所以可以聽到每一次走動的腳步聲。

夏千千茫然地坐著，一發呆，就是呆了兩個多小時。

夏千羽知道她此時需要安靜，并不打擾她，只是坐在一旁靜靜地陪著她。

樓上羅德又走下來，說是手術結束了，楚少陽陷入昏『迷』之中，一切等天意。

夏千千這才發現自己的手，一直是緊緊握著垂在膝上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姐，困了么？”夏千羽輕聲問。

夏千千困了，從未有過的疲憊。

夏千羽將她的身體放下，讓她枕在他腿上：“睡吧，天亮了我叫你。”

夏千千睜大著眼睛，不敢睡。

“你怕他死？”修長的手指梳理著她的頭發問。

“我不知道。”夏千千誠實說。

“不知道？”

“我或許怕他死了，于是每天出現在我的噩夢之中……”夏千千苦澀一笑，“我現在怕得不敢閉上眼，怕我睡著他就死了，然后他的靈魂來找我，囚禁著我的靈魂……”

她喃喃地說著，楚少陽活著都如此陰魂不散，要是死了……

那比囚禁她的肉體更可怕。

夏千羽淡淡笑起來：“姐，只要你不在乎他，他死不死的，跟你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