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尚桀的時候他就是這樣表情，嘴角帶著一絲意味不明的微笑，像極了小時候不懂事捉住蝴蝶或者蜻蜓以后用細線綁住他們的孩童，不管是眼睛還是笑容都是稚嫩的，一張臉還帶著不諳世事的天真，殊不知用大人的眼光看起來他們有著無比果斷的殘忍。
廁所的隔間里傳來沖水聲，剛剛進去的女孩子踩著細高跟站到了安小溪的旁邊，從手包里拿出了一只口紅，精心的描摹著嘴唇的形狀，外面的人聲嘈雜，安小溪只覺得遍體生寒。
明明是個潔癖的要死的人，居然偏愛深色西裝，更襯的他膚色白皙，虛靠在門口有種蒼白頹廢的美感。
補妝的女孩子在尚桀的身邊經過，將一張紙巾塞進了尚桀的口袋，他臉上笑容未變，眼神冷了幾分，那張寫著電話號碼的紙巾透出一點曖昧的粉色，不需要打開就能猜到上面一定有個唇印。
“怎么？見到我這么無動于衷？放心吧！這是朋友的聚會，我是不會攪局的，你什么問題都沒有嘛？”
尚桀厭惡的將紙巾揉成一團，從口袋里摸出一張濕紙巾，慢條斯理的將每一根手指都擦的干干凈凈，金色眼鏡的邊框反射著燈光，安小溪像被利箭釘在原地的小獸，她出來這一陣子顧勝男應該已經等不及了，她無暇細想尚桀為什么會在這里，盡管他看起來不像有惡意的樣子，可是安小溪還是覺得她透過眼前的這個人看到了那個溫文爾雅的男人，凌鴻志，難道這也是你的計劃之一嗎？
“我好像沒什么變化吧？你沒必要一直盯著我看，怎么樣？這張臉和肖少威比如何？”尚桀往前走了一步，安小溪不自覺地后退，可是她背后已經是洗手臺，堅硬的臺面抵住她的身體，從尚桀背后的鏡子中她看到了自己蒼白如紙的臉色。
“不說話啊？那我和凌爵相比，怎么樣呢？你之前可不是這樣的性格，我們住在一起的時候，整棟房子都是你和小櫻的笑聲，小仙女變成了小啞巴？”
“以前？你也不是這樣話多的個性，沉默寡言的醫學天才，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咄咄逼人了？”
“那你真是不了解我，一直如此啊！只是那個時候我對你沒什么興趣罷了！”尚桀繼續向前，手指輕佻的纏上安小溪的一縷發絲，兩個人之前距離瞬瞬間縮短，他的身上是安小溪很熟悉的消毒水味，大概所有的醫護工作者身上都會沾染上這個味道，只是顧勝男的身上是暖調，和她的人一樣，冷酷外殼下面是柔軟的小女孩，而尚桀的身上卻是死水一般的味道，冷的人只想躲。
“其實你沒必要這樣怕我，凌鴻志放棄資助你的時候就已經放過你們母子二人了，一個凌爵毫不在意的人和一個莫名其妙的孩子，不過是一枚棋子罷了，至于原因，我不說你也知道，只可惜小櫻沒你這樣的福氣，生完孩子不久之后就產后抑郁自殺了，遺書里還心心念念你和她干兒子。”
他的呼吸打在安小溪的肩膀上，語氣平淡，仿佛在講述天氣不錯這樣的客套話，那個死去的人不管三言兩句就被交代完了生平，安小溪不可置信的看著他的眼睛，希望在里面找到一絲惡作劇成功的笑意，令她失望的是，尚桀不是一個喜歡開玩笑的人。
“你為什么？你為什么？”安小溪的眼淚涌出來，偏過頭去不想讓尚桀看到她掉眼淚的樣子，卻被捏住了下巴，眼淚掉在尚桀的手上，他平靜的面孔出現了裂痕。
“生死有命，斯人已逝！我們……”
安小溪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一下掙脫了他的手，轉過身去不想在和他對視，只是四面八方的鏡子讓她的眼淚無處遁形，她斷斷續續的指責，最后越說越快幾乎是吼出來的，“小櫻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我和她認識不過幾個月就知道她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只是愛錯了人而已，我們約好會給彼此的寶寶做干媽，不管是為了孩子還是為了朋友，不管遇到什么樣的困境都要咬著牙扛過去，這樣的一個人怎么會毫無征兆的自殺？那個時候你在做什么？你也被威脅了嗎？還是也被送到了一個不能和外界聯系的地方去了?她處處為你著想，現在她死了，你活得好好的，為什么你可以如此平靜的告訴我這個噩耗?在你的眼里，什么最重要？為虎作倀？助紂為虐？”
一口氣說了很多的話，安小溪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她痛苦的握拳，一想到就在她毫無知覺的時候已經失去了一位朋友就令她心如刀絞。
“白衣天使，救死扶傷，功成名就，被人敬仰的感覺很好吧？曾經你說，自己是個做研究的學者，不會做雙手沾血的事情，現在靠著凌鴻志的資助完成了學業搖身一變成將眼睛閉起來自導自演天下太平？我不相信小櫻是自殺的，你信嗎？”
安小溪哭的眼睛和鼻子都是紅紅的，明明應該嚴肅悲傷的氣氛尚桀卻很想摸摸她的頭，得知小櫻去世的消息時他也是這樣。懷疑一切對整個世界都充滿了惡意，但是冷靜過后，多余的情緒都隨著小櫻墓碑前香燭的青煙飛走了。
“說完了嗎？讓我想想你為什么會這么憤怒，是真的為了小櫻還是為了你自己呢？其實我們倆沒什么不一樣！無能為力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懲罰，見到你之前我想是不是應該編造一個拙劣的謊言，反正你再也不會有和她見面的機會了，只要我不說出真相，你就會認為她一直活著。”
“那你為什么又說了？”安小溪壓住胸口那顆砰砰亂跳的心，尚桀的惡趣味之一就是站在上帝視角上隔岸觀火，自己干干凈凈看著別人狼狽不堪是滿足他的唯一方式。安小溪想努力控制自己不失態，只是驟然得知好友噩耗的她實在沒辦法強裝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