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得知噩耗的尚桀剛剛上完一堂解刨課，小小柔弱的兔子被分給幾個人，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猶豫又興奮的光芒，卻又誰都不敢下刀，幾個人磨磨唧唧的商量了好半天，膽小的女孩子早就轉過頭去不敢再看，男孩子們誰也不肯繼續，生怕惹到女孩們不開心，老師站在講臺上看著這群以造福人民成為祖國棟梁為目標，口號喊得震天響現在一只兔子都不敢殺的孩子們，搖了搖頭，也不逼他們，只是舉起手表，讓他們看著上面的數字。

“同學們，我這可不是什么農業課堂，也不是什么動物園參觀日，你們喜歡小動物可以自己買一只回去養，但是這些為科學獻身的動物的生命不是靠你們一刻的仁慈就能夠存活的，這個時候的仁慈就是對你以后的病人的殘忍，我們不需要浪費頂級的學習資源來教育出一批只會理論知識，見到血就渾身發抖的醫生。”

“老師說的有道理，我們不應該退縮，來吧！來吧，給他一個痛快也給我們一個痛快！”

“對！為中華民族崛起而讀書，我們要成為全世界最偉大醫生，下手吧！”

“那你來啊！”

“我現在還是有點不能接受，可能我的目標還是不太堅定，這次你來吧，下次再還我，今天我身體不舒服啊！”

“我也是，不知道為什么，渾身上下都難受！可能室兔毛過敏，不行了，我肚子疼啊，我要去廁所！”

“你等等我，老師，我也忍不住了，我也要去廁所！”

隨著此起彼伏的申請去廁所的聲音，半個教室的同學都跑進了廁所，估計這樣的盛況平時也不多見，堅守在課堂上的幾個人臉色也不是很好。

老師贊賞的拍了拍尚桀的肩膀，“老師早就知道你小子是個可造之材，和那些沒心勁兒的不一樣，這樣吧，你們幾個圍過來，看著老師演示一下，他們不是身體不舒服要去廁所嗎？那就這樣吧，晚上九點讓他們來實驗室里好好地幫我把骨頭整理一下，實驗室的廁所又大又寬敞，免得他們在這里不舒服！”

本來也要舉手示意去廁所的尚桀聽到晚上要去打掃實驗室，馬上縮著脖子一副認真求教的樣子。

雖然是祖國大好知識青年，還是個學醫的，自然是不信鬼神之說的，但是畢竟都是新生，而且鬼故事最熱門的兩個地點，一是醫學院，二就是女生宿舍，一個沒有流傳過經典鬼故事的學校就不能稱之為一個合格的學校，何況醫學院的研究室里不僅有裝著真正人體器官的罐子，還有很多骨架，就算是大家一起來，也難免打怵。

和解剖一只兔子相比，這個挑戰明顯更能刺激人的腎上腺素，尚桀咽了咽口水，艱難開口，“老師，能不能麻煩您手法利落一點，給它一個痛快吧！千萬不要一點一點的折磨它，實在是太令人難以接受了。”

老師一記眼刀飛過來，眼鏡反射出一道寒光，“你好像是在質疑我的技術吧？年輕人還真是善良。就是不知道你的善良是好事，還是壞事啊！”

尚桀最后還是親手割斷了屬于他們那組兔子的喉嚨，第一次難免手抖，血液噴涌而出的瞬間，溫熱的液體沾染在他的手上，幾乎沒忍住想吐的沖動，他的手控制不住的抖，可憐的兔子瞪著紅紅的眼睛，雪白的皮毛上沾染了幾點殷紅，尚桀帶著哭腔和老師求助，“能不能幫幫我？它為什么一直在動？”

老師看也不看尚桀一眼，手上的動作干凈利落，“你倒是好心，只是有的時候這樣的好心反倒是種折磨，把你自己手上的血洗一洗，這個真不像我的學生。”

同學們回到教室的時候尚桀已經干干凈凈的坐回了位置上，表情毫無波動，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除了還在滴血的小兔子提醒著他剛剛做了多么艱難的一次嘗試。

作為一個醫學生，見到血應該很尋常，不會產生多么歇斯底里的情緒，血液只是身體里的一種液體，只是比較重要的液體而已。

他一直記得老師在那堂課上的教導，下課以后他總是疑心自己的身上沾染了兔子的血跡，否則就是自己的手沒有洗干凈，總是覺得那道紅色在自己的手腕蜿蜒而下，以至于他看到父親躺在血泊之中，都沒有太多震驚。

圍觀的人很多，父親躺在黃色的警戒線里面，忙碌的人群在他身邊走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方向，只有他迷路了，他想伸手摸一摸父親，被人遠遠地拖走了，那攤血跡還未干透，甚至能看到反射出的明晃晃的眼光，那樣的炫目。這是尚桀在夢中和回憶里不斷重復的畫面，最后連他自己都分不清就近是夢境還是現實。

后來血跡被清理，只剩下一個白色粉筆畫出的人形框框，后來有很多人在這里路過，連那點痕跡也看不見了，這樣一個活生生的就變成了一縷青煙，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第二次見到這樣震撼的場景是在母親的療養院的房間里，美麗豐腴的女子瘦的像一張薄薄的紙片，她在爸爸離世以后要處理很多的事情，變賣大半家產以后還要面臨著無休止的討債恐嚇，精神越來越差，發病的時候連尚桀都不認識。

她很少有清醒的時候，尚桀去看她的時候還能遠遠地隔著窗子將東西遞給照顧她的護工，只要尚桀稍一靠近，她就會自殘或者傷害身邊的人。

偶爾也有精神好的時候，她坐在椅子上曬太陽，手里抱著尚桀帶給她的布娃娃說話，和原來那個溫柔的她沒什么兩樣。

尚桀在外面勉力支撐，按照父親留下的資料和賬本盡力償還債務，還有很多之前的親朋好友也伸出了援手，母親的狀況也逐步穩定，尚桀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繼續下去，只是他沒有想到，母親會用那樣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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