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的包養關系里沒有愛情故事》
鐘聞天這會兒應該在陪他老婆和孩子,他一貫自詡是個好丈夫、好父親。許書銘也覺得他是,他見過鐘聞天那個掌上明珠,生得粉妝玉砌,穿著白襪子、黑色小皮鞋,粉紅色的公主裙,活脫脫一個安琪兒。
許書銘也見過鐘聞天的老婆,穿著一身名牌、拎著一只從櫥柜里剛剛拿出來的新手袋,笑容非常完美,看著就有距離感。
小時候,許書銘還是讀國中,隔壁來了一位新租客,他路過看過一眼,是一位身材窈窕的美人。這位美人的到來,掀起擠在這座狹小逼仄的廉價租屋里的住戶們的熱烈討論。許書銘趴在家里唯一一張寬敞的桌子上寫作業,聞著與他只有咫尺之隔的隔夜飯味道,聽著對窗傳來的閑談,什么不是檢點的女人,聽說靠男人吃飯,呵——明天樓下該又有接她的跑車,真不要臉。
許書銘正值青春期,母親下班回來聽到風言風語,不由擔心地囑咐他:不要跟隔壁的女住戶有接觸,最好話不都不要講。
許書銘很莫名,不知道母親叮囑他這些干什么,他本來就對——頓了頓,許書銘這才意識到母親的意思。他則想得更多,如果說學校里的學生打扮的女孩子吸引不了他,為什么像隔壁那樣的成熟美女都讓他目不斜視。
許書銘臉上出現出了片刻的慌亂,許母看到卻沒有多放在心上,她知道這個社會美女的價值,也知道對男人的吸引力。
她家的環境還算不上好,為了存錢買新居已經將生活水平降得極低,但是即使如此,她的丈夫還不是看到隔壁那女人從身邊路過的時候,目光就黏在她身上。
許書銘因為這件事,陷入了對自己不同于旁人的性向認知里,對外界的信接收的很少。直到他有一天聽到母親在飯桌上說,隔壁那位美人被一位情人的太太打到家門口來,出了好大丑。說是家里所有的東西都被扔到了樓下,本人也被扇了兩巴掌,不僅如此,因為那位美人不肯認錯,被那太太帶來的兩名打手按在地上,當著看戲的住戶面剝光了衣服,拍了照片。
那位美人因為這件事,連夜搬離了這座她只待了不到三個月的住所。
母親最后下了結語:“凡是想不勞而獲、不知檢點的人,最后都會迎來報應。”
許書銘聽完,只覺得母親也變成了和這棟住戶一樣的面孔,父親被在母親緊逼的視線里,曾經高大的身體這會兒也慢慢變得低了。
許書銘放下碗筷,他吃不下飯,一個人回自己的單人床上,睜著眼睡了一夜。
自此以后,許書銘開始更加刻苦讀書,再也不想自己的性向、隔壁那個曾經對他溫柔微笑的女人。因著他這股勁頭,許父許母反倒拋棄之前的彼此偏見,兩人把勁兒擰在一起,一邊供新居一邊攢錢,將許書銘送出國去讀書。
在國外,許書銘并不覺得生活有多苦,反正在香島,他住得地方也同樣逼仄。人甚至更多,每日每夜活在別人的視線里,但凡行為出現半點差錯,都會成為別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國外多好,大家誰也不認識誰,沒有人在意你喜歡男人還是女人,許書銘過得很快樂,況且,身邊還有一個比他還要懂得忍耐的朋友余明淵,許書銘覺得自己可算遇到了知音。
他記得,余明淵曾問過,以后要做什么?
他回答:賺很多錢。
余明淵笑:錢夠用就行了,沒別的了嗎?
許書銘覺得余明淵以前一定生活很富足,不然怎么會說出這樣天真的話。
他的父母已經老了,還等待他衣錦還鄉,贍養他們。
而他現在,手上別說錢,下個月的生活費還需要去中餐廳去洗盤子才有著落。
未來?
與他來說,太沉重了。
他只有眼前。
他想了想,笑著道:“有個人愛我吧。”
這個人一定要很有錢,這樣他愛我的時候,我就不用顧慮太多,只要享受他的愛就行了。
然而,許書銘沒有想到,這一個人來的這樣及時,英俊的樣貌,豐厚的身價,甚至,他表達愛意的方式,也是讓許書銘最沒法拒絕的那種。
為你花錢不算愛嗎?
一點錢打動不了你。
那很多很多呢?
許書銘覺得這是最實際的愛意表達方式。
實實在在的東西握在手上,才能讓他安心。
學校里跟他調情的男同學也說愛他,但是他跟你說了,也能跟別人說,你聽完之后,還要繼續為第二天的生計奔波。
鐘聞天給了他想要擁有的愛情的一切,許書銘終于過了兩年完全不用擔心自己銀行可余額不夠應急的生活,他可以在晚上睡得香甜,一夜到天明。
鐘聞天有時候斥責他,說他每晚都睡得像個小豬仔。
許書銘笑,趴到鐘聞天寬厚的臂膀上,說:“多虧有你啊,每次在你身邊都睡得很安穩。”
鐘聞天當他是甜言蜜語,把他拉到自己身下,好好欺負他。
但是許書銘想答謝他的心是認真的,鐘聞天是一個好金主,他在他身邊兩年,從沒有受到過來自鐘聞天老婆一方的壓力,就算最后臨走的時候,也不像國中時期,廉租房的那個美人一樣狼狽。
要一定說鐘聞天有什么缺點,那就是太坦然了,如果是真心愛一個人,怎么會跟他說,我去陪陪我的老婆和女兒。
但是鐘聞天對他一定不是愛嗎?
也有愛過的吧。
許書銘拎起自己簡易的行李,站在玄關最后一環視自己住了兩年多的居所,然后關掉燈,轉身離開。
坐了長途飛機到達香島,一下飛機就覺得自己穿多了。
許書銘拎著行李走出通道,便看到父親母親來接機。
他們兩個人比他印象里愈發變矮了許多,兩人鬢角皆已發白,臉上也多了些許皺紋。許書銘感覺到自己臉上一涼,雙腳已經自發地朝他們走過去。
“書銘,書銘,我的孩子。”母親抱著他痛哭,絲毫不怪他回國之后不去看望他們的行為。
父親上前幫他拎行李,“回來了就好,哭什么。”
許書銘擦了擦眼淚,和父親母親一起走進闊別已久的香島。
他想著,他現在已經有能力好好照顧年邁的父母,也有過一段愛情。
而鐘聞天,也一定還是個好丈夫、好父親。
在以后的日子里,他還有第二個許書銘、第三個許書銘……
直到孩子長大,鐘聞天玩不動了,恍然大悟,回歸到大度的妻子身邊。
只希望,最后結束一切的人不是許書銘自己。
他還愿,這段物質愛情故事能有一個體面結尾。
現在,他也該學一學余明淵的生活方式。
找一個人他愿意去愛的人。
想想以后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