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被逼的,那就是自愿去干這等男盜女娼的事了。
方臻安把余明淵看了很久,目光猶如刀刃,十分銳利。
余明淵不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打量目光,比方臻安更為羞辱的都遇到過。他想,這一次出來也許太莽撞了。
他朝方臻安笑了一下,笑容仍然像剛剛進門前的一樣,不淺不淡,并不介意的樣子。
他站起身說:“時間不早,臻安,如果沒事的話,那我就先走了。”
方臻安微怔了一會兒,才遲緩地點點頭。他放下啤酒瓶,跟著從位子上站起來道:“我送你。”
“不用,你好好陪你的朋友吧。”
他們兩人說話的這點時間,房間里的其他人不知道暗暗看了他們多少次。
方臻安卻不管他的話,徑直繞過他,率先拉開門,姿態很強硬。
余明淵怔了怔,不知道方臻安是什么意思。
“不走?”方臻安回頭問。
余明淵看著他的臉色,微微一愣,然后點頭,抬腳走過去。
兩人走到走廊上,誰都沒有說話。
一開始余明淵抱著期待來,心里有緊張有興奮。碰面后,方臻安跟他勾肩搭背,氣氛熱烈。誰想轉眼間,情況便急轉而下。
只怕此次見面之后,方臻安就會和他劃清界限,再也不會往來了。
——也是,一個清白正直的正常人,誰會接受自己的朋友被金主包養呢?
余明淵心里有些可惜,他和方臻安早年那些最純粹的友情,恐怕就要這么消失不見了。
不過,雖然覺得可惜,余明淵卻沒有去挽回什么。
在他看來,方臻安是過去的人,是貯存在記憶里一段美好的回憶。
回憶固然美麗,但是卻是回不去的時光。
他的人生早在十五歲那年,走向了另一條不能回頭的路了。
兩人之間近乎凝滯的沉默氣氛突然被一串音樂聲打斷,——那是余明淵的手機鈴聲。
余明淵聽到這個鈴聲,立馬停下腳步,從口袋里掏出手機。
他甚至沒看來電顯示,對方臻安歉意地笑笑,轉身走向一個僻靜的角落接電話。
“還沒回去……嗯,見一個朋友……你不認識……算了,我自己回去!
方臻安雙手插在褲袋里,目光冷冷地看著余明淵打電話。
只言片語遠遠的傳來,方臻安放在褲袋里的手指握緊又松開,最后他無聲地笑了一下,一腳狠踹身邊的門柱,驚得路過的人紛紛拿眼看他。
方臻安看不看他們,大步走向余明淵,一把奪走他手上手機,毫不猶豫地甩到對面的墻壁上。
新款的蘋果手機砸到墻面上,頓時四分五裂。
方臻安的動作太快,余明淵都沒反應過來,手機已經變成一地的碎片。
“跟他分了吧!狈秸榘矓蒯斀罔F道。
余明淵皺起眉,他看了看地面上的手機,又抬起看看站在身邊臉色難看的方臻安,說:“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方臻安卻寸步不讓,道:“那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余明淵抿起嘴唇,他張了張口,想解釋什么,最后看到方臻安的眼神,又把這些話都咽回肚子里,只道:“算了,你就當今天沒見過我吧。”
說完,余明淵也不管手機了,側身繞過方臻安,朝大門口走去。
方臻安沒達到目的,哪會輕易放他走。在余明淵經過身前的時候,一把拉住他的肩膀,說:“明淵,聽我的話,跟他分了。”
他們這邊剛剛舉動,引起了服務員和一些走動的顧客的注意。余明淵不喜歡在大庭廣眾跟人拉拉扯扯,他回頭看向方臻安:“你先放手。”
方臻安看他神情嚴肅,知道余明淵已經有些動氣了,依言松開手勁。
他顧著余明淵的臉面,低聲道:“明淵,他的年紀能做你父親!即使他之前對你有天大的恩情,那也不能一直要挾你。這么多年過去了,你早還清了。聽我的勸,跟他斷了。以后你過正常人的生活,要是你有困難,就來找我。——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我不能看你這樣糟蹋自己!”
余明淵原本還有些怒氣,聽到他的話,也生不氣起來。
“臻安,謝謝你。很久沒有人跟我說這些話了。”他朝方臻安笑了一下,臉頰兩邊有兩道微微凹陷的酒窩。
方臻安這才發現,余明淵這個笑跟之前碰面的笑容有些不一樣。他看著這樣的余明淵,恍惚看到以前跟他一起上學放學的那個純真男生。
“那你?”方臻安聽著他的話不對勁。
余明淵卻還是堅持自己原來的意見:“沒人逼我,臻安,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彼f完,見方臻安表情徒然陰沉下來,想了想,又張口道:
“蔣先生沒有你想的那么卑鄙齷齪。你就當是我愛慕虛榮吧!
方臻安聽到他這番辯解,胸中的怒火不禁燒得越發猛烈,“你就這么執迷不悟?你知不知道蔣羨祺早就結了婚,還有一個只比你小兩歲的兒子?!”
余明淵垂下眼睫,遮住眼里的情緒,輕輕點頭。
方臻安見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氣得用手指了他的臉,然后道:“行,行——余明淵,就當我方臻安當年瞎了眼,跟你這種人做了朋友。你的事,我管不了,今后也不想管了,你走吧。以后要是再見到,我也不會再討人嫌,非要上趕著去認識你。”
余明淵聽到這番斷交的話,猛然抬起頭。
方臻安這次無所謂的笑了笑,干脆利落地轉身朝原來的包廂方向走去。
“不打擾你了,咱們后會無期!彼持恚斐鍪謶袘械負]舞了兩下。
余明淵看著他的背影,有一瞬間想伸出腳去追他。但是腳尖剛剛想伸出去,一股不知名的念頭又將按在原地。
直到方臻安消失在視線里,余明淵才慢慢轉身,一步一步朝大門口方向走去。
他垂頭喪氣地下樓,剛剛下完最后一節階梯,視線一暗。
他停下腳步,抬起頭,一個身著灰色西裝的男人朝他恭敬道:“余少,蔣先生在等你!
來人三十來歲,面相普通,只有一雙眼睛不時透出精悍的目光。余明淵認識他,是蔣羨祺身邊的得力助理,名字叫鄭家峰。
他估摸是剛剛講電話,驟然被打斷,蔣羨祺擔心他,所以直接派人過來接他。
“這是蔣先生吩咐給您的!闭f著,鄭家峰遞過來一支新手機。
余明淵抬眼看了鄭家峰兩眼,無言地接過手機放到手心。
“謝謝。”余明淵道。
鄭家峰朝他笑笑,擺手稱不敢,一邊引他坐到路邊停好的汽車內,一邊道:“手機里有蔣先生的號碼,余少待會兒最好先打個電話過去。剛剛突然掛了電話,蔣先生有點急了,還以為余少遇到了危險,差點就要親自過來看看!
余明淵坐到后座,聽到鄭家峰的話,他道:“現在沒事了吧?都是我的不對!
鄭家峰坐在駕駛席上,透過倒后鏡朝余明淵微笑道:“蔣先生也是太關心余少了!
說完,目光又落到余明淵手上的手機上,意思很明顯了。
余明淵明白他的催促,不想他為難。便低頭解開手機的鎖屏,翻開通訊錄,撥了里面唯一的號碼。
撥號的響鈴只響了一聲,電話便被接通。
“明淵?”低沉悅耳的男聲從話筒里,傳遞到耳朵里。
余明淵嗯了一聲,拿著手機道:“我沒事,就是手機剛剛不小心掉地上!
那邊的聲音道:“掉地上?”
“嗯,走路只顧著講電話,不小心撞到人了!庇嗝鳒Y說。
蔣羨祺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信沒信,直接道:“等你過來,我再問你話。”
說完,手機已被掛斷。余明淵緊緊皺著眉,看著手機許久沒說話。
前面開車的鄭家峰好奇地往倒后鏡瞅了兩眼,開口道:“余少看著臉色有些不好,昨晚沒休息好?”
余明淵抬頭看了一眼鄭家峰,鄭家峰點到為止,沒再說話。
臉色這么難看嗎?余明淵靠著座椅,闔上眼睛,直到心里那些翻涌的繁雜情緒都沉淀下來,才推開車門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