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鸞宮
元安推開厚重的宮門,鳳鸞宮的景象才算是呈現在外人眼前。
皇后的仆役都處置了,又經過一番抄家似的搜查,損壞了不少物什,如今也指剩下帷幔都破城布條的一張床了。
皇后被奪了鳳冠,除去了鳳袍,穿著中衣蓬頭垢面的靠著床尾抱膝而坐。前幾日還烏黑油亮的頭發已經變成了灰白,臉上的皮膚也松弛地可怕,看上去便是老了十幾歲。
“皇后娘娘,該上路了。”元安說一聲,將宮門又合上,那好不容易透露出來的一點光線又蕩然無存。空蕩蕩地大殿里只剩下他和他身后的小太監,以及頹敗地皇后。
元安忽然輕輕一笑,接過他身后小太監手里的標準三件套:“十日之約,幸不辱命。”
小太監抬起頭來,露出的,竟然是末殤的臉。“原是你們早就計劃好了,并不留活口。”她以為,皇后會被慢慢磋磨致死,竟沒想到,短短十日,便又出了新的故事。
綏戾道:“夜長夢多。”一個立志要霍亂朝綱的大太監怎么可能給自己留下隱患呢?
末殤從托盤里面拿出了白綾,一邊慢慢撫摸著,一邊問道:“皇后娘娘,記得我么?噢,殺孽太多,你大約不記得我了。不過沒關系,我記得你便好了。”
皇后怔忪中抬起頭來,見到與江氏依稀相似的模樣,終于露出恐慌來,不住地往后逃,最后鉆到床底下去。
末殤蹲下來,強迫楚漣漪同她對視:“你也知道怕了?你當初陷害我全家的時候,怎么不知道怕呢?”
楚漣漪依舊瘋狂地往窗下躲,末殤不依不饒:“告訴你啊,你的丑事,是我泄露出去的,你的寧死不肯讓人看的暗格,也是我發現的。”
綏戾好心地補上一句:“暗格東西是我換的。”
楚繁漪聽了,總算怒了,從床下爬出來,瘋狂地撲向末殤:“我同你拼了!”
末殤等的便是她出來,順勢將白綾纏上她的脖子,兩邊使勁一勒,只待楚漣漪咽了氣才放手。
綏戾道:“好不容易落在你手里,不多罵兩句出出氣?”
末殤搖頭:慕容纖月說過,反派死于話多。”
綏戾點頭表示受教。接著將一個牛皮紙包交給末殤。
末殤接過:“這是?”
“楚漣漪暗格里的東西,煩勞你替我送一趟了。”綏戾道。說完,將末殤的簪子拿出來,心里想著,既然約定已經達成了,那也應當物歸原主了吧。“這個簪子......”
“送你了!”末殤擺擺手:“今日慕容纖月那小妮子回來,我怕是要回去賠罪去了,不宜久留,便先行告辭了!”
——————————————九王府————————————
慕容纖月和納蘭倦夜難得回去,總算喝到自家的熱茶。
慕容纖月長舒一口氣:“總算是解決了,我想著,既然做都做了,不如順手把木家的冤案給翻了。”
納蘭倦夜知道她心中有了計較:“你待如何?”
“明日,八公會將今日之事傳全京城,在里面提兩句木家冤屈就行了。一日不解決此事,便說一日,等什么時候皇帝老兒不耐煩了,總有平反的時候。”
納蘭倦夜點頭,慕容纖月對于利用輿論這件事向來是有手段的,她既然說能,便錯不了的。
兩人正說笑著,忽然便聞到一股子臭味,直沖鼻翼,二人雙雙捂住鼻子。
“府里這是死了什么東西?怎么這么大一股子尸臭味?”慕容纖月甕聲甕氣的問了一句。
納蘭倦夜也生疑:“不應該啊,咱們走了,府中哪里還有旁的活物?難不成是將墻角的耗子給餓死了?”
然后他們便聽到一個氣呼呼地聲音:“是我!”
倚碧淵不知從哪里跳進來,徑直坐在凳子上。還是白日里那一身敲登聞鼓時的女子裝束,只是污濁不堪,渾身上下散發著尸臭味。
慕容纖月忍不住:“少宮主,這才一天不到的功夫,您便臭了?這也太快了吧?”
納蘭倦夜一臉嫌棄的往后退了退,對慕容纖月說:“離他遠一點,照這個速度,少不得生了蛆蟲了。”
“呸!就你們兩個這不仗義的,跟你們為伍,老娘白瞎我兩只眼!”倚碧淵激動地語無倫次。
“老娘?”納蘭倦夜挑眉。
“呸,老子!”倚碧淵氣呼呼地往嘴里灌了一通茶水:“我跟你說,那群人真不是東西。眾目睽睽之下說要好好安葬了我這位孤苦無依的‘弱女子’,一轉腳便將老娘,呸,老子,扔到了亂葬崗。我是生怕露餡,硬生生從尸堆里面待了大半日,天黑了才敢跑出來。”
“這都腌入味了,你們聞聞!”倚碧淵說著,扯著自己的袖子往納蘭倦夜鼻子下面湊。
納蘭倦夜如臨大敵,慌忙躲開:“不用不用,你太客氣了。”
倚碧淵收了袖子,還是不住地罵那群不干正事的混賬。
幾人正說得熱鬧,末殤趕了回來,剛一進門,便被沖天的臭氣沖的暈頭轉向。
“慕容纖月!你是這五個多月沒有洗澡嗎?怎么臭成這么個德行!”末易吼了一聲。
慕容纖月無辜的眨眨眼,指向倚碧淵:“不是我,是你們木家敲登聞鼓的這位妹妹。”
末殤看著女伴的倚碧淵,雖然好看,也帶著女子嬌弱的媚態,不過這般惡臭卻依舊讓她打了個冷戰:“我可以,將他逐出家門么?”
“你這丫頭,本公子好心好意地幫你,你這可教恩將仇報了哈!我容易么我?”倚碧淵說著,又拎著自己腌入味的袖子,要給末殤聞。
“這里面,楚漣漪的秘密,你們看著辦。”說著扔下紙包,拔腿就跑。要不是慕容纖月自己的鼻子還在那里受荼毒,她幾乎都要懷疑倚碧淵是慕容纖月可以請來報復她的。
慕容纖月打開紙包,見里面是一沓信件,楚繁漪的回信。
她將信件打開,一封一封地毒,笑容漸漸消失了,面容越來越冷。
這些信件上面,詳詳細細地記錄了楚繁漪和楚漣漪是如何密謀加害她的母親童瑤的。她們下的毒,甚至是可以傳到胎兒身上的。大約是因為遇見李尤比較早的緣故,她才并沒有受過毒藥所擾。但是她的母親卻......
慕容纖月將信丟到桌子上:“難怪楚漣漪寧死都不肯讓碰她的暗格,這些東西若是被自詡情種的納蘭佘看到,大約不會讓她死了,曝尸三個月了事了。”很有可能,他會將她囚禁起來,日日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納蘭倦夜讀了信件,擔憂地將手搭在她胳膊上:“月兒......”
慕容纖月勉強笑笑:“我無事,楚繁漪的債,我自會去同她討的。”
倚碧淵得知了事情進展順利,便要告辭了:“我便先走了,去同琉畫切磋切磋,相信他一定會被我這一身的男人味給嚇破膽子的。”惡心夠了他們,自然要再去惡心惡心旁的人。
慕容纖月和納蘭倦夜連連點頭:“你快去禍害別人去吧!”
倚碧淵便隱在夜色里面。
慕容纖月剛剛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這會兒忽然反應過來:“等等......”
納蘭倦夜狐疑地問道:“是有什么要事要同他交代么?”
慕容纖月遲疑道:“今日,他心心念念的姽婳姑娘會在神仙樓對賬算是大事么?”
納蘭倦夜驚道:完了,好像去看熱鬧怎么辦?可是現在,他該去凌.虐一下我的仇人了。
————————皇寺——————————
太子剛剛蘇醒,便發下自己這個堂堂儲君居然穿著一身布衣被關到了寺廟了。
他懵懂地問了問了好久,方才打聽到這幾日發生的事情,一個承受不住,便嘔出一口血來。
“我要見父皇!我要見父皇!”他拼命往外闖,卻被侍衛一腳踢了回去,直踢得他五臟六腑碎了一般地痛。
“死了心吧,你一個叛臣之子,哪有同陛下做父子的緣分。”侍衛奚落道:“陛下念著舊情,留你一條性命,好生懺悔去吧。”
太子當夜便生了重病,混沌中啞著嗓子要水。
叫了半日無人答應,太子幾欲心死,忽然覺得有一只瓷杯遞到了他的嘴邊,那人黑色的袖邊碰到他蠟黃的臉,涼涼的,很舒服。
他便瘋狂地將杯中的水全部飲下,大約是茶不好,喝到嘴里微微有些澀味。
等喝完了水,納蘭知燁抬頭,這才看清來人是誰。“怎么是你?”他警惕地往后靠了靠。
納蘭倦夜輕輕笑了,笑容邪魅的有點像開在黃泉岸邊的曼殊沙華:“太子殿下還知道害怕,大約是還記得又是讓我跪地做你的人凳子;將我的臉踩在地上,用你那繡著蟒紋的靴子在我臉上狠狠地碾;還有往我身上撒了滾油,在用沾了鹽水的鞭子把燎泡抽破;還有從太醫院偷了針,順著我的指縫扎進去之類的吧?太子殿下,要不要我再詳細與你說一說?”
“是我的錯,我求你饒了我。”太子眼里閃過一絲不甘的光,求饒便求饒吧,等到他自證清白,東山再起,絕不留他性命。
“你若是早說該多好啊。”納蘭倦夜惋惜地說:“可惜啊,已經晚了。”
納蘭知燁心里“咯噔”一聲:“什么意思?”
納蘭倦夜湊近他:“你先安心的去,等納蘭佘死之前,我一定會讓他知道,你就是他的親生兒子。”
“你......”納蘭知燁剛說了一個字,便覺得五臟六腑縮成一團似的疼,就像他剛中毒那一日一樣。他這才反應過來,納蘭倦夜將毒藥放在了那盞茶中了。
“太子納蘭知燁,毒深不治,今日子時,薨。”納蘭倦夜冷冰冰地看著他。
話音落,囂張跋扈多年、如今依然握著足以東山再起的兵權的太子便這么凄楚地咽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