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濟世堂時,小宛正和伙計整理大堂里倒翻的藥柜和桌椅,她心不在焉地整理桌子,一眼又一眼地看向門外,期盼看到秦翊歌的身影。
她的李公子,在地動山搖之時還是那樣冷靜,不慌不忙地將娘親背出去,本已到了安全之地,卻孤勇地沖向危險的城內(nèi)。
他說,那里有很重要的人。
會是上次那個嬌俏甜美的女孩兒嗎。
會是李公子的心上人嗎。
萬千疑惑又酸又澀地堵在心口,那滋味實在太過難受,以至于當(dāng)小宛真正看到門口出現(xiàn)秦翊歌的身影時,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公子!”小宛將手里的東西扔下,徑直跑到秦翊歌面前,“公子跑哪里去了?受傷了嗎?可被擠著了?”
秦翊歌輕笑著安慰她,“沒事,我沒事。”
“那,公子心心念念的人……”小宛向秦翊歌身后看了一眼,沒有看到任何人站在她身邊,松了口氣,一顆心卻又提起,“她……她也沒事么?”
慕寒御那家伙,天神一般的人物,當(dāng)然沒事。
秦翊歌心情尚好,笑著道,“他沒事,我可是白跑一趟。”
說著,秦翊歌看向店內(nèi),“損失如何?可有傷到人?”
“藥柜倒了,藥材要重新分類盛放,有兩個伙計被撞傷了,其他人都無恙,還有我娘親,多虧了公子,我們前腳剛出院子,后腳內(nèi)院的煉藥房就燒起來了……”
秦翊歌,“什么?煉藥房燒了?”
小宛嘆了口氣,“是,我讓他們徹夜煉藥,爐火一直未熄滅,當(dāng)時看管爐火的伙計跑了出去,炭火灑了出來,里面都是曬干的藥草,立刻就著起火來了。”
沒有人受傷,已經(jīng)是不幸中的萬幸。
而且當(dāng)時京城多處著火,好在防隅軍行動迅速,立刻便帶著水囊來救火,房子倒沒什么,只是可惜了一大爐就快熬制成功的藥膏。
“是么……”秦翊歌暗暗皺眉,總覺得其中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
秦翊歌用浸了醋的面巾蒙住臉,在藥爐檢查一圈,可是當(dāng)時情況太過混亂,遍地都是藥渣,腳印,看起來仿佛真的只是天災(zāi)導(dǎo)致的而已。
小宛這副治瘟疫的藥方里有大量蟾衣,熬制開來的時候味道奇臭,秦翊歌在藥爐呆了沒多會,便被那股臭味熏的招架不住,如此濃烈的臭味,反而將任何氣味都掩蓋下去了。
回到大堂的時候,又有許多在地動中受傷的百姓來治病,烏壓壓坐滿整個大堂,小宛忙拿出積蓄的傷藥給他們治傷,忙得不可開交。
一片混亂的濟世堂,如同脆弱的巢穴,輕易便會被人鉆了空子。
越是混亂,秦翊歌心中的警惕便越是沉重。
到底哪里不對。
秦翊歌怎么也想不明白。
病人積在一處,不少人哭著埋怨老天爺不公,這一年血染京城,又是這等天災(zāi)人禍,莫不是……某個人觸怒了老天爺,反倒讓百姓們受連累……
流言蜚語最能殺人,這話一說,所有人都紛紛附和。
明明是一片喜氣的年關(guān),某些人卻連除夕之夜都要將幾百口人推上斷頭臺,老天爺就那么看著,怎么能不怒!
更何況,這人殺父弒母,手刃全家,怕是已經(jīng)入了魔了!
秦翊歌叱道,“胡說什么!”
最開始說話那人是個穿著樸素的老婦人,正滿意地看著眾人低聲相傳,忽地聽到有人呵斥,眼底有一瞬間的驚惶,卻立刻反駁道,“怎么?我說的不對?誰不知道今年發(fā)生了什么!這都是天譴!天譴!”
“對,年前的時候,京城里不是就流傳出一首童謠?菩薩一怒,天下縞素!哎呦,我可憐見的呀,全家就指著我過活,我若是死了,可不就是全家縞素嗎!”
“對對!就是那個人觸怒上天,惹得天怒人怨,上天才降下天災(zāi)示警!!”
一聲又一聲,如燎原之火,群情激怒。
秦翊歌臉色冷峻,正要反駁,卻被小宛一把按住,沖她搖了搖頭。
小宛不明白,那個人人唾棄,又恨又怕的慕督主糟了罵,李公子為何反應(yīng)這么大,但既然李公子不想聽,她便不讓這些人說。
小宛清了清嗓子,“都別說了!濟世堂不是你們碎嘴的地方,若是再有人多言,今日便不治病了,你們只管去別處吧!”
“哎呦,小宛姑娘,你怎么能說這種話呢?!!”最開始胡言亂語的老婦人道,“你可是救世的活菩薩,怎么能為那個魔頭說話呢!”
“李老太太,”小宛道,“你要是再碎嘴幾句,讓大家心浮氣躁反生了心病,我可要告到官府去,讓你賠錢!”
一說賠錢,老婦人立刻緊閉著嘴,不敢說話了。
秦翊歌閉了閉眼。
這些井欄瓦舍的普通百姓,她還不如小宛有法子。
可能治一時治不了一世,等到明日,這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不知又會傳出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