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歆宮中。
濃郁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浮滿整個內(nèi)殿,連空氣似乎都泛浮著一層薄薄的紅霧。
南宮璃臉色慘白,毫無血色,眼眶塌陷,嘴唇青紫,英俊的容貌似乎在一夕之間分崩離析。
舒貴妃坐在床邊,手中拿著一把輕羅小扇,又緩又柔地為南宮璃趕走一身燥熱。
昏睡中的南宮璃緊鎖著眉,青紫的唇微微張開,眉頭擰著,忽地哭道,“阿娘……”
“別丟下我……別丟下我……”
“……大哥哥?”
“大哥哥救救我……”
斷斷續(xù)續(xù)的夢魘里充斥著無數(shù)妖魔鬼怪,南宮璃怕的渾身發(fā)抖,冷汗浹背,可這個擁有天下的男人,口中卻只喊著兩個人。
仿佛天底下,只有這兩個人能讓他稍稍安心。
阿娘,應該是皇上的生母,死后追封為感孝皇太后的那位。
這大哥哥……又是誰?
舒貴妃聽得清楚,喊著大哥哥的次數(shù),可比喊著阿娘的次數(shù)都多。
她越發(fā)好奇了。
忽地,南宮璃渾身一震,似乎在夢里遇到了什么極為可怕的事,無意識的伸手,正好抓緊她的手。
舒貴妃低頭看了一眼兩人緊緊相握的手。
她輕輕將那只養(yǎng)尊處優(yōu),骨節(jié)分明,仿佛玉石雕就的手反握住,很是溫柔小意地安撫了一下睡夢不安的人。
然而艷麗的眉眼中,眸光是冷的,神情是淡的,仿佛安撫自己的枕邊人,不過遵循冰冷的規(guī)矩,并非出自本心。
她靜靜地看著南宮璃的臉,直到一陣匆匆的腳步聲傳來。
舒貴妃只是輕輕眨了眨眼,眼中便含滿了淚水,眼角鼻尖微紅,像是忽然換了張臉。
她回過頭去,看到崔公公快步進來,忙用絲帕壓了壓眼角的淚水,輕聲詢問,“藥煎好了嗎?”
崔公公甫一進來,便看到舒貴妃憂心忡忡地守在皇上身邊,她緊緊抓著皇上的手,低頭拭淚,憂思之心令人動容。
不枉皇上將她從舒貴人抬到舒妃,如今又抬為貴妃。
崔公公對舒貴妃的印象格外的好,此時語氣也格外恭敬,“已經(jīng)熬好了,不過小皇子說此方治標不治本,只能暫時壓制金蠶蠱的毒性,想要徹底根治,還要找到解藥才行。”
舒貴妃哽咽道,“眼下沒有解藥,當然只能暫時壓制,臣妾……臣妾看著皇上受苦,實在難受……”
崔公公微微嘆了口氣,躬身一退,從身后小太監(jiān)手里端過一碗顏色深紅的藥汁,“這藥著實難聞了些,貴妃若是不便,讓老奴來為皇上喂藥吧。”
舒貴妃低了低頭,“皇上是臣妾夫君,如何有不便之理?”
這副忠貞模樣,讓崔公公的好感更甚了。
“好,”崔公公將藥送到舒貴妃手上,“如此,就辛苦貴妃了。”
舒貴妃忙道,“哪里,崔公公客氣了。”
舒貴妃小心用銀勺試過,又輕輕吹拂,直到滾燙藥汁變得溫熱,才極細致地送到南宮璃口中。
南宮璃昏迷之中,吞吐不由人,舒貴妃也惦記著用軟枕托在他背后,防著人嗆咳。
煮沸過,又摻雜了惡臭難聞的斷腸草的血水,湊近了聞,酸苦腥臭的味道直刺鼻尖,舒貴妃卻連眉頭都未曾皺一下。
半碗藥汁喂下去,南宮璃的臉色竟真的好轉起來。
崔公公暗暗點了點頭。
行止有禮,進退有度,言辭懇切,忠貞體貼。
雖是商賈之后,可真正比其他妃子大氣許多。
看南宮璃實在喝不下,崔公公主動將碗接過來,讓舒貴妃繼續(xù)服侍皇上休息。
他剛轉身退下,舒貴妃臉上所有的悲戚,隱忍,疼愛,倏地如烈風過境,消失無蹤。
她仍舊坐在南宮璃身邊,細弱嬌小的身影在重重帷帳中模糊安靜,一片靜好。
這樣好的名聲,很快便會傳遍皇宮,傳遍朝野。
如今大隗沒有皇后,那個位子空了許久,總算有個能擔大任的妃子出現(xiàn)了。
舒貴妃想著這一切,看著南宮璃沉睡的臉,唇畔才真正浮上一抹滿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