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瀾怔怔地看著慕寒御的表情。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角微彎,目光中有近乎繾綣的溫柔,眼神落在虛空里,瞳光漆黑剔透,仿佛透過重重虛無回味著某種甜蜜的滋味。
整個人溫和地可怕。
那種溫和又像結界似的,除了那個被他惦念的人,誰也插不進去。
唐瀾趴在地上,驚恐地睜著眼,一聲都不敢吭。
慕寒御回過神來,嗓音里染了絲絲慵懶,“告訴你也無妨,秦將文第一個妻子,乃是當年被誅九族的蘇相之女,她生了一個女孩,便是本座如今的夫人,她叫秦翊歌,這名字是不是很好聽。”
“欽天監算出的兇相,才是京城熟知的秦纖纖,你說巧不巧,他們妄圖將秦纖纖嫁進督主府,想要將本座克死,偏偏陰錯陽差,歌兒嫁了進來,再巧不過的是,”慕寒御品味一番,只覺得這段姻緣說不出的美妙,怕是自己一生的悲涼凄慘,才換來這一件天定的緣分,他抿著唇堪稱溫柔地笑了笑,“歌兒比秦纖纖早出生了一個時辰,恰好便是欽天監所說的福星。”
唐瀾閉上了眼。
她死定了。
慕寒御將這樣辛秘的事告訴自己,是因為——死人是不會泄密的。
慕寒御說完那番話,低眉看了看伏在地上的唐瀾,“嗯,也要謝謝你,若不是你搗亂,本座還不知道她竟還會吃醋。”
“所以,鴆酒,匕首,白綾,你自己選吧。”慕寒御心情很好地說。
唐瀾閉上眼,身子一歪,已然軟地渾身無力,如同案板上的魚肉。
慕寒御笑了笑,扔下一個小小的白玉瓶,“這藥見血封喉,一點都不痛。”
慕寒御不再說話,靜靜地看著地上的女人。
唐瀾不是不知道,自己沒有選擇。
從她向林相要來傳說中無藥可解的紫霄冥蘭開始,從慕寒御無拘無束地將秦翊歌的秘密告訴她開始。
她就必須要死。
唐瀾雙手發抖,慢慢伸向白玉瓶,手指顫抖,幾次將白玉瓶摔在地上,里面的藥丸撒了一地,她聞到熟悉的香味,微微一怔,“紫霄冥蘭?”
“嗯。”慕寒御道,“正是當初你用在歌兒身上的藥。”
唐瀾臉色慘白,她愛美了一輩子,卻沒想到臨死前,竟是素面朝天的模樣。
屋子里炭火很暖,熱氣氤氳,是足夠紫霄冥蘭發作的溫度。
唐瀾雙眼噙著淚水,眼前的一切都變成模糊斑駁的色塊,她垂死掙扎道,“督主……若是……瀾兒以后為你所用,愿為你探得皇上的消息……”
慕寒御唇角一挑,不屑極了。
唐瀾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變成一聲啜泣。
“我不明白,我只不夠……想成為人上人而已……”
想入宮為妃,想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想要錦衣玉食,想要不被掌控,也想……像秦翊歌那樣活著……
藥丸吞入口中。
唐瀾絕望地想,選錯了路……
從一開始,就選錯了路。
腹中劇痛,一口甜腥堵在喉嚨,沿著唇角慢慢溢出,唐瀾視線漸漸模糊,眼里一片鮮紅。
好像是血的顏色,又好像是慕寒御披在她身上的那件暗紅披風。
看著血水落在地上,唐瀾恍然大悟。
這披風很厚,顏色很暗,血水滴落上去,竟然一點聲息,一點痕跡都沒有。
她嘔出的血全被披風吸走,地上干干凈凈地,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等她死后,這件披風便裹著她的尸體,不知會送往什么地方。
唐瀾苦笑一聲。
整個人蜷在那件披風上,無聲地大笑起來。
齒縫間滿是血水,笑起來時格外猙獰恐怖。
“慕寒御……”唐瀾嗬嗬地笑了起來,“我詛咒你……”
“我要你……痛失……”
慕寒御目色一寒。
竟然屈尊彎下腰來,握著她的手,將剩下半瓶毒藥強灌進她嘴里。
唐瀾睜大了眼,血水倒灌進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睜著眼死在慕寒御面前。
剩下半句詛咒,終究沒能說得出口。
慕寒御慢條斯理地看了看她的尸體,低聲道,“一齊抬進宮吧。”
陰影里,姜軻的身影顯了出來,沉默地俯身,用那件披風將人一裹,利落抬了出去。
如唐瀾所想,披風吸走全部血水,地上干干凈凈,仿佛她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