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長時間音訊全無,她并非不擔心,只是擔心也沒有用。看了看窗外在秋風中一瑟瑟顫動的樹梢,繼續說,“這里的輕騎只有攝政王才能調動,而冷于秋卻將他們安置在城外聽令,自己天天跑來這里陪咱們喝茶聊天,你覺得是因為什么?”
“這是王爺的意思?”紅綃疑惑道,“可是這和王爺王妃的失蹤有什么關系?”
“有什么關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次攝政王親自南下可不僅僅是為了江南的吏治。”小翠轉目看向樓上定遠侯的房間,眸中浮現沉思之色。這兩個人,表面上分屬于兩個陣營,卻在此刻同時出現,實在可疑。
不知道這次的事情他在其中充當什么樣的角色,她和紅綃沒有必要讓冷于秋如此勞師動眾。反而自己這個定遠侯的身份頗惹人忌憚。
一直以為即使知道他的來歷,也并沒有什么抵觸情緒,一方面是因為定遠侯在她面前一直營造的都是容易與人相處的性格使然,另一方面也未涉及到對立的沖突。
若不是這次突發事件,她幾乎都忘了這個定遠侯的背后所代表的利益關系。如果有一天會因為立場而導致沖突的話,不知道可還能和從前一樣。
紅綃盯著小翠失禮的臉孔看了半響,突然一巴掌重重拍在她的肩上,立即讓她從復雜的思索中驚醒。
“你做什么這么大力。”小翠差點被嚇得跳起來。搖了搖頭,帶著幾分惆悵的嘆息:“沒什么,孩子長大了,感慨一下。”
對她晃晃悠悠一路走遠的背影,小翠大聲嚷道:“你沒資格說我吧——”明明她自己才更像個孩子!
云淡風輕的午后,水面上煙波浩渺,清凝如許。一只小船悠然搖曳其中,船上一人靜坐垂釣,即便是坐著,也可見身姿挺直。握著釣竿的手骨節清秀修長,透著股沉穩有力。
稍微側了下頭,看向靠在自己肩上淺眠的人。籠了層淡薄日暉的面容上,平日里盈滿光澤的墨色眸子緊閉,濃密的眼睫覆住了底下的流盼靈動。清晰如畫的眉目,此時呈現的是難以描繪的平和安寧。
小船隨著微波蕩漾,和風陣陣拂面而來,耳畔佳人吐息如蘭。琴瑟在御,莫不靜好。唇形弧度優雅地上揚,不自覺展露出清淺的笑意。
曾經需要面對刀光劍影和朝廷上的爾虞我詐他,這樣的寧靜,哪怕只能維持片刻都只是奢望。而如今無比真實地處于其中,卻又不免惴惴,這樣隔離了紛擾的日子能夠維持多久?即便明知肩上重負不得脫身,心底卻暗自希望能夠久一一些,再久一些。
失神中,手里的釣竿突然動了一下,不遠處的水面,漣漪頓起。同時肩上一輕,略帶迷蒙的語聲響起,仿佛枝頭疏落的小黃花三三兩兩墜下,帶著落英的芬芳,悄然縈繞上心尖:“魚上鉤了。”
持竿的手一揚,一條一尺來長的活魚躍出水面,吊在鉤子下面奮力掙扎。明斂收回釣竿,將其解下來又放回去,那條魚迫不及待的鉆入水中,一擺尾已消失不見。
文錦禾瞇著眼睛一掃:“又是一條青魚,釣來釣去也就這幾種魚,你不嫌膩我都膩了。”或許是淺眠方醒,尚帶著些許慵懶閑適,琉璃般的眸子半開半闔,光暈朦朧,抬起一只手支著腦袋,無趣地大量面前的粼粼波光。
這幾天不知為何月相思那邊一直沒有動靜,不用陪她下棋聊天之后,便有大段大段的時間空閑下來。于是面對門前一片廣闊的水域,煙波垂釣就成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接連幾天,除了釣魚還是釣魚。起先,他們還會把釣上來的魚交給廚房烹食,后來次數多了,再有魚上鉤就重新放回水里。釣魚純粹成了一種無聊的消遣。可是再有意思的消遣重復得多了就沒意思了--至少她是這么覺得的。
意興闌珊的打了個呵欠,隨手扔了塊石子到水里,撲通一聲水花四濺。“瞳兒,你把魚嚇跑了。”
“有什么關系,反正釣上來你也會把它們放回去。”文錦禾拍了拍手,瞳仁清越似水,配上一副純良無辜的表情,讓人完全氣不起來。
明斂無力嘆息,這幾天都不知道被她嚇跑了多少條魚。比起泛舟垂釣,她對睡覺的興趣似乎更大一些。或許是因為對水毫無駕馭能力的關系,以至于一切與水有關的事情她都興致缺缺。
抬頭看向遠處起伏的雕檐樓閣,琉璃瓦頂金光閃耀,清麗的素顏上泛起迷茫之色:“這樣的日子到底還得過多久。”
“現在不好么?”明斂淡淡地問,如果離開此地,恐再難有眼前的平靜。“受制于人,你倒是挺自得其樂。”
他怎樣想的,她未必全然無知。但是想起自己出來的目的,直至現在尚毫無進展,再耽擱下去,不知道會是何情形。眼前的平靜如同泡沫幻影,輕易便會翻覆破碎,那些暗自涌動的波濤從來都曾未止息。
微微仰起頭,天邊的浮云緩緩流動,堆疊出各異的形態。即便是處于不同的高度,從底下看去,卻仿佛相遇在了一起,糾纏難分。一場追逐,一場劫難。
待到風過之后,誰又知道彼此會飄向何方?明斂默然不語,鳳眸中瀲滟生塵,分不清其中是水紋還是沉斂在眼底的波瀾,那些錯綜復雜的進行著的事情還是不讓她知曉為好。
一直以來,他都私自希望著,她能同其他女子一樣,稍微平凡一點,庸碌一點,沒有那么多顧慮,沒有那么多枷鎖,或許就不會那么辛苦。
“真不知道這個月相思想做什么。”難道打算一直將他們晾下去?收回**在過往流云上的視線。腦袋仰得久了,脖子會酸。撲通,又一塊石子扔進水里,碎波蕩漾。明斂干脆利落的收起魚竿,今天是別想釣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