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和誰吵。”
“還能誰, 裴王爺和我們余將軍啊。余侯爺說了,要您過去一趟,不然就是吵到明天也爭不出個所以然。”
林寂余光掃了眼屋子里, “守著世子, 若他夜里醒了, 去軍營找我。”
跟著來到軍營, 果然遠遠就看到余泱竟和裴寒凜動起了手, 雖然都留著點分寸, 但顯然是一言不合, 兩個都是稍有些直的性子, 直接就提劍來談了。
余侯爺和裴王爺還在邊上看著。
見到林寂來了,裴寒亭有些生硬地轉眸過去,甚至不肯給他一個眼光。
“道不同不相為謀。”
裴寒亭似乎并不想再多說,“阿凜, 收手吧。余家有他們自己的想法, 我們也不能強迫。”
見裴王爺真的一副要走的架勢,始終看戲似的余侯爺才終于把面前兩壇空酒罐子往邊上撥,招呼著林寂坐過來。
順勢將腰側刀柄伸出, 截住裴寒亭的去路。
“裴王爺不要心急,向來都是沉穩的,怎么今日火氣這般大。何必動怒至此。”
余侯爺道, “泱兒, 你怎么能和阿凜弟弟動手,回來。”
裴寒亭拄著手杖, 不肯落座,“余侯爺,此前城門外聽說他也曾師拿余老夫人威脅過開城門的, 這與當年魏恭恂拿你妻子逼迫你開城門有何不同……你真的看不明白嗎,此人一旦登上帝位,沒有人能再制衡他,你放心將皇權交到這樣一個人手里嗎?!”
提到余老夫人時,林寂的臉色略微一僵。
余鎮欽卻面色始終平淡。
裴寒亭滿眼失望,“如果你執意要扶持這位蕭家太子,那我和你,就沒有什么好談的。”
“是的,我的妻子死于十六年前云州城門外。是我親眼目睹的。”
“我母親前幾日,也曾遭遇過類似的事情——甚至險些喪命于賀家兵馬陣前。我知道,一切看起來都和魏恭恂當年所作所為很像,但是,也不一樣。”
“你不想跟我談,那就不談,殿下,當著我和裴王爺的面,先答我幾個問題。”余鎮欽目光轉向林寂,“要實話。”
“好。”
“流民之亂起來的時候,為什么要單槍匹馬地去南境,親口試探裴寒亭的態度。”余鎮欽拿碗沿碰了一下林寂面前的酒盞,“你不擔心,裴寒亭一個心狠設局直接把你殺死在南境嗎。”
林寂抬眸瞥了眼裴寒亭。
在斟酌著一些更為冠冕堂皇的話。
但是余鎮欽似乎看穿了林寂,拿指尖敲了敲碗沿,以作提醒,“殿下最好不要說謊。”
林寂最終言簡意賅地答,“我帶的人越多,裴寒亭才越對我有戒心。自然更問不出他的真話。獨自一人反而更安全。只要我不對沈棹雪出手,裴寒亭就不會設局殺我。”
余鎮欽嘴角勾起,“你如此確定。”
“嗯,我確定。”林寂垂眸,“不到萬不得已,裴氏不會狠心斷絕蕭氏最后一條血脈。”
裴寒凜眼中寒光乍現。
就連裴家的“忠”都可以列為他的算計之內。他對人心的忖度竟可以拿捏得那樣精準到令人諷刺的地步。
這下余鎮欽應該看清楚,眼前人究竟是一副怎樣的狡詐心腸了吧。
但意料之外。
余鎮欽低聲笑了。
“那我再問。你拿我母親兒子的性命威脅我開城門,雖然屠刀未能真正落下。但是為何在我提出要你孤身一人入城門時,你依然敢進來。”
林寂眼風掃過余鎮欽洞若觀火的眸子。
“你總不會以為,我們余家也會有裴家那么古板的忠義之心吧。”
此言一出,裴寒亭和裴寒凜對視一眼,似乎也覺得這一點很是蹊蹺。
這一次沒有斟酌。
更快地說出了實話。
“我知道,余侯爺也不會殺我。”
“為什么。”
“余侯當年能在那樣的情形下承受千夫所指也要緊緊攥住十二萬兵權。這兵權,一定不是為了保護魏家人。”
林寂沉靜地敘述著,“相反,您對魏家人,應當是恨之入骨。”
“魏恭恂從始至終也不曾信任你們,不過互相掣肘罷了。魏恭恂如今病重,一旦他死了,下一個魏家的皇帝一定勢弱,必然和內閣首輔荀老穿一條褲子——這就是前幾年余家一定要插手內閣的原因,因為你們要制衡荀家的勢力。如此下一任皇帝登基,舊臣們對魏家的仇恨削弱的情形下,你們才有幾分把握能繼續持有手中的兵權。”
裴家兄弟臉色皆是一變。
這位前朝太子三言兩語,竟將他們從未想過的余家處境拆解得一清二楚。
“只要你還想要手中的兵權,守住云州。那么,事情就有的談。”
林寂寡淡地陳述。
余鎮欽眼底卻浮出一點點光亮,甚至有些藏不住地欣賞從微揚的嘴角溢出。
像是終于撈到了一顆滄海遺珠一般,緩緩地點頭,“是的,云州的兵權是我最看重的東西。這么多年來我幾乎未踏足金陵,將泱兒接到身邊悉心教導,便是為了百年之后,她能替我繼續看守這座城。”
“這是我結發妻子長眠之地。我愿此地,永遠安寧。”
裴家兄弟難得地緘默著,此時此刻,看向余家父女的眼光并沒有剛才的冷硬。
他們內心的躁動好似也被安撫些許,繼續聽余鎮欽說下去。
“你知道魏恭恂最可怕的地方在哪里嗎。”余鎮欽看著窗外暈開的月光,在天際繞出一片彩色的暗芒,“他和這位殿下一樣,能將人心拿捏得無比精準。你最看重的,不管是忠義,情愛,利益,權欲……這些在他眼中統統是弱點,只要被他看透,就會被殘酷地利用。”
“當年如若他沒有當著我的面,在城樓下直接殺害我深愛的妻子。云州的這一場空城計不會被那么快看破,至少還能再拖延三日,為金陵城的布防敲個警鐘。”余鎮欽似乎想到了很多年前的事情,“但是他,太聰明了。”
“我知道裴王爺害怕。怕極了這位殿下,會是第二個魏恭恂。”
“說到底啊,還是不一樣的。”
余鎮欽搖著頭,“我和魏恭恂對峙抗衡這么多年,他的手段我再清楚不過。如果是他,他根本不會去南境試探你的態度,而是會直接以兵馬屠殺云州。你的態度對于他的大業而言無關緊要,他會冒險去見你,是因為他在猶豫——”
“要不要讓整個云州,為他的仇恨殉葬。如果裴家愿意倒戈襄助于他,他也許會動搖,放過云州那十二萬的降兵。”
林寂的手攥得很緊,將掌心掐出幾道滲血的紅印。
一路走過來,所有人都在跟他說不能回頭,要夠狠,要足夠強大。
要拋棄那些婦人之仁,舍棄掉無用的善良。
否則,你就會輸。
但是余侯爺一針見血,并且告訴他,那些猶豫并沒有錯。
“寒亭,你和撕心裂骨的仇恨做過斗爭嗎。裴家滿門忠烈死得其所,縱然忠骨埋地,無怨無悔。但是我的妻子,她是一個無辜的,弱小的,在云州城里長大從未去過外面,非常善良的人。她本該在云州成立無憂無慮地過這一生。”
“卻在剛剛生下我的幼子,還沒來得及抱一抱這個孩子的時候,死在了云州城門下。她死的時候,沒有哭著求我打開城門,只要我將她埋葬在云州城后的杏花樹下。那時候,我夜夜難眠,仇恨蝕骨入心,那種疼痛只教人生不如死。”
這是林寂第一次聽說余家的往事。
原來,余侯爺的夫人是被魏恭恂逼死在城樓下。
當年云州城不僅僅是一座空城。
而且余侯,為了拖延魏家的兵馬,眼睜睜看著妻子死在自己面前。
余家,從未打開過云州城的城門。
“你可還記得我曾勸過你,跟我一起去金陵城暗殺魏恭恂。那時候我想的就是,只要他能死,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后來我也這么做了……我冒險的那一箭沒能要了魏恭恂的命,但是也斷了他的子孫根。魏家的江山從沒有過太子,如此,我心中的仇恨才能稍稍壓制一二,讓我得以長久地守著云州。”
“我的妻子喪命,尚且有兒女在身邊。”
“但是他全家無一人幸免,只獨活了他一人。”
余侯爺敘述得非常平靜,像是往事如煙。
但是林寂眼底卻震顫,仿佛許多年前的一幕幕再次浮現在眼前。
裴寒亭似是太息,緩緩閉上了眼,“我知道當年蕭家慘禍,整座金陵城都是煉獄。但正因為當年魏恭恂害得所有人如此痛苦,所以我才絕不愿意再扶持一個和他如此相像的人重登帝位。他如今尚且有求于你余氏,若是來日登基,再無權柄可制約他,你如何知道他究竟會成變成一個怎樣的帝王!”
余鎮欽心里頭有幾分篤信。
蕭珩和魏恭恂是不一樣的。
當時如同當年他沒能說服裴寒亭跟他一起刺殺魏恭恂,他也知道,僅僅靠自己所謂的個人的判斷,是無法說服耿直又忠正的裴家人。
這樣談下去,根本不可能有結果。
所以今日,他有旁的打算。
“不能制約,那便想法子制約。”余鎮欽再教人添了個碗來,將酒分出三碗,分別推到對面兩個人面前。
裴寒亭察覺到余侯爺應該是有別的主意,還叫人去將門窗都掩上。
余泱和裴寒凜被打發到外頭守著這營帳。
看見這架勢。
裴寒亭的心沉靜下來,經過剛剛余侯的一番解釋,他對林寂的敵意并沒有那么大,但是依舊不算認可。
他心里依舊覺得沈棹雪才是上上之選。
余下二人面色都很嚴肅,等著余鎮欽說出什么要緊的話。
沒想到余鎮欽來了一句:“聽說我們家阿洛成婚的時候,你們阿凜沒有來賀喜,為什么。”
林寂和裴寒亭都懵了一下。
“那時候阿凜受傷了,在院內養傷。”裴寒亭還是順著話解釋著,實際上是裴寒凜根本不看好這一段婚事,所以才沒去的。
“那這禮錢,還是要記得補。”
屋內安靜片刻。
裴寒亭皺眉,“余侯到底想說什么。”
“也沒什么,就是有個喜事要告訴你們裴家。”
余侯爺抿了一口酒,“阿洛身懷有孕,已經三個月了。”
裴寒亭:“……”
“到時候孩子出生了,兩份禮錢,一起給。”
裴寒亭:“……”
余鎮欽看著裴寒亭面色僵硬,不打趣了,對林寂說,“我知道,魏恭恂既然能重病在榻,金吾衛一定是在殿下的掌握之中了。”
林寂知道此事遮掩不過去,便在裴寒亭震驚的目光中點頭,“是。”
余鎮欽又說,“殿下只跟裴寒凜見過幾面,又佐以當年的一些舊事。就可以對裴家的行事作風拿捏得如此精準,可見殿下識人之清。不知殿下,是否信得過裴家小王爺,裴寒凜。”
話說到了這里。
林寂臉色微妙地產生一些變化——他是聽明白了。
云南王這么多年不插手金陵城事宜,余侯爺,這是在向裴家要兵權。
可是裴寒亭手中已經握有二十萬兵馬。
看護金陵城宮城的金吾衛如此要緊的差事,怎么能落在裴家手中,那裴氏也太過勢大了。
林寂沉默著,似乎并不愿意。
余侯爺極其勸說。
“殿下不放心裴家,又豈知裴家,便能放心殿下。”
林寂還是沉默。
余鎮欽等著林寂斟酌,同時又繼續更進一步地提要求,“阿洛身懷有孕,還有七個月便能生產。也不是旁的,我們余家當外戚當慣了,魏恭恂一死,回頭外戚就成別姓了,心里頭不大樂意。金陵城里的兵權我們不碰——但是我們余家,必須再出一位皇后。”
“不僅如此,還要一位太子。”
余鎮欽這話說得露骨。
半點沒有剛才老好人的姿態。
簡直是在趁火打劫了。
裴寒亭還是第一次看到余鎮欽和旁人談判的模樣,沒有想到這么直截了當,好像全然不把自己的‘狼子野心’當一回事似的。
難怪當年能魏恭恂手里生生撕扯下一塊兵權來。
林寂果然始終一語不發。
裴寒亭看著余鎮欽獅子大開口的做派,眉頭稍稍擰起。
“阿洛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便是未來的皇帝,是女孩便是日后的女君。我們余家推你繼位后,你可以再與旁人再生別的孩子,但是不得跟蕭姓,一生下來只能過繼到旁系去。”余鎮欽轉頭又看向裴寒凜。“日后這位儲君,便跟著周太傅習文,跟著阿凜習武。如此一樣,可不就是最好的儲君。”
裴寒亭后知后覺,這才明白余侯爺在說什么。
這位儲君有余家作靠山,同時又有周太傅和裴家輔佐,不曾經歷過那些亡國之痛,的確是有很大的概率能成為一位極好的明君。
外戚執兵權,則儲君勢必權盛。
而儲君權盛,意味著君王被掣肘。
余家這也精明過頭了。
裴寒亭忍不住說,“外戚干政,實乃國之……”
“啰嗦,剛剛還擔心君王專權,如今見我余家勢大,又過來說我外戚干政。”余鎮欽語氣涼涼,“好話可都讓你說盡了。”
裴寒亭仔細一想。
余家勢大也有好處,至少,對于林寂而言是一種全新的制約。
余氏手握兵權,且又為太子舅父。
如果林寂繼位后,成為一位把權弄術,糟踐天下的君王。他們也有退路,那便是扶持儲君上位。
以其子制約君王之權,也虧余家能想出這種旁門左道的法子。
“我知道,你也并不是完全信任我們余家。今日當著裴王爺的面,我可以承諾無圣詔,云州的兵馬絕不越過燕州。再說了,只要你不殘暴不仁,就算我余家想反你,意圖扶持幼子登基,在金陵城握有兵權的裴家也會保你的。”
裴寒亭再一次對余家的土匪做派有了新的認知——余鎮欽剛剛還惺惺相惜地擋在林寂面前為他說了一大通好話,好像多么看重他似的。
一轉頭就逼著他放權,開始趁火打劫。
果真是一只山野里狡詐極了的狐貍。
“只要你答應,裴家就不會反你。畢竟,裴寒亭只是不想打戰。至于魏家人,你想殺就殺,我會替你清理朝中魏家的那些走狗。都到這時候了,當然是快刀才能斬亂麻,你要借我余家的勢,自然也要付出一些代價。”
裴寒亭猜測林寂不會輕易同意——當年魏恭恂可是把金陵城的兵權牢牢地握死在自家人手中。
生怕別人謀反和刺殺。
放出守衛宮城之權責,對于一個君王而言,是非常危險的事情。
而且還是交到一個并不算認可自己的裴家人手中。
并且更糟糕的是,與此同時,外戚手中還握有實權。
仔細斟酌過余鎮欽的提議后,裴寒亭忽然想明白——余家提出的條件對于現在的林寂而言過于苛刻,他應該會否決。
林寂手里已經擁有了賀家的兵馬,完全可以強行登基,大不了和裴家硬碰硬,只要最后能殺了沈棹雪,裴氏無人可立,自然不得不臣服腳下。
只是,再起爭端,又不免是幾年戰火。
裴寒亭忽然間很希望林寂能夠退讓這一大步。
畢竟天下百姓,真的再禁不起戰火的荼毒了。
“可以。”
林寂沉默許久,看向余鎮欽的眼神很是深邃,抬手將面前一碗烈酒一口喝下。
一開始說了不喝酒的裴寒亭竟有種松一口氣的感覺,看向林寂的眼光也稍有些不同。
最終也端起那碗余侯倒的烈酒。
一飲而盡。
夜色寂寥。裴家兄弟車馬已經遠去,林寂和余鎮欽走在云州城的山路上。
杏花落盡,早已是春深季節。
夜空中薄薄的云翳散開,皎潔月色如輕紗蓋在林間。
“方才,多謝余侯爺從中替我斡旋。”
林寂腳步停住,雙手交疊沖著余鎮欽的背影俯身行了一個大禮。
“哦?”余鎮欽低笑,“你覺得我是在替你斡旋。不是我乘火打劫,在難為你嗎。”
“裴家人性情耿直忠良。若一味地辯駁,必然是不能說服。以退為進,只有我放權,他們才能安心。”
林寂沉聲道,“你我都知道,即便侯爺不提出,阿洛也會是我的皇后,他腹中的孩子,也會是太子——與我而言,根本沒有分別。裴寒凜不可能會謀反,就算金吾衛交到他手里,他只會更盡心竭力地護衛宮城。”
倒真是個一點就透的聰明人。
這些不算約束的約束,反而能能真的安了裴家的心。
余鎮欽的心思果然深沉。
想來也是多年在金陵城里磋磨出來的。
“既然如此,你方才還猶豫那許久作什么。”余鎮欽明知故問。
“總要先沉默一下,裴王爺才能明白,答應這種要求對于皇權而言有多大的制約。”
余鎮欽又笑,“裴家也便罷了,你果真不擔心我余家外戚干政?”
“萬事都有風險。”
林寂風清月朗地拂袖,“就如余侯爺相信我能當一個好皇帝,我也相信,余侯爺并非權欲熏心之人。你我共擔著這點風險,換來一場兵不血刃的王朝變更,已經是最好的路子了。”
“你和魏恭恂不一樣。”
余鎮欽慢悠悠地說道,“他不會考慮兵不血刃,他只考慮自己能不能贏,能贏多少東西。別人付出的代價,在他眼里不是代價。”
“殿下這份聰慧是像他,但是殿下的心,是像先皇的。既是生來仁愛,又何必強逼自己去做那些狠心事呢。”
林寂怔住,猛然抬頭,正看到月色下余鎮欽的眼底的笑意,“殿下那么喜歡阿洛,我就知道。不管眼里熏染著多少仇恨,你的心里,始終秉持著對善意的珍惜,和對弱者的寬厚——還好一切并沒有到不能挽回的地步。”
二人慢慢地走到了街道,眼看著前面就是府邸。
“余侯爺陪我一同入京掃清亂黨嗎。”
“我不去金陵城。”
余鎮欽擺了擺手,“不喜歡那兒。我就喜歡云州,這輩子啊,就待在云州。那些麻煩事,你要泱兒陪你去。”
“那,還有一句話。”
林寂默默地跟在后面,兩道影子清晰的印在石板路上,一前一后,“剛剛當著裴王爺的面,沒能和余侯說得明白。”
“什么話,說罷。”
云州城的風穿過安謐的街道,吹去幾日前的惴惴之氣。云州城的燈火沒有金陵城耀眼,一抬頭反而能看見漫天璀璨的星辰。
那是阿洛最喜歡的漫天星河。
林寂抬眸,一字一句道,“這一生,我不會再有別的孩子。”
話音未落。
院子里留守的侍從匆忙地跑了出來,剛跑了半條街就看到佇立的侯爺和殿下,慌慌張張地說,“殿下,世子醒了!”
“醒了便醒了,這么慌作什么。”余鎮欽蹙眉的模樣十分威嚴。
當即給那侍從嚇得半跪在地上。
“可是世子一直在哭。”
林寂一聽臉色頓時沉了,闊步往前,“是他哪兒疼了嗎,快去叫大夫!”
“不是!”侍從跟在后頭小跑,“是他找不見您,就一直哭。他說是不是侯爺把你殺了,要我趕快去把您救出來——”
林寂的腳步一頓。
正看到余洛踩著一只鞋子,另一只腳光禿禿地從院子里跑出來,一邊跑一邊抹眼淚,看到了他一下撲進他的懷里。
“你哪里去了……我還以為你被我阿爹殺掉了……”
余洛一下下吸著鼻子,眼淚全都蹭在他身上。
“阿洛,你阿爹是這種隨便殺人的人是嗎。”余鎮欽威嚴的表情顯然又嚇了他一跳,但是余洛攔在林寂面前,用力地擦著眼淚,“阿,阿爹,你別殺他……”
唉。
這個兒子吧。
長得是好看,跟他娘那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可惜就是腦子不太好。他娘當年也沒笨成這個樣子啊,這是像誰啊。
余鎮欽搖搖頭。
林寂顯然對于阿洛的這種笨早就習以為常,甚至很知道怎么哄。
他看著那只光裸的腳踝,將人直接打橫了抱起來,又叫跟著的侍從滅了手里的燈籠,道,“阿洛,今天的星星很好看。我和你阿爹出來看星星了。”
阿爹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走出去很遠。
沒有了燈籠的照明,整條街都黑漆漆的。
天上的繁星匯成河,一路流淌至天際。
是星河啊!
在萬家燈火的金陵城里,絕對沒辦法看到的星河!
當初他添加進主角的記憶里,一直都想要和林哥哥一起看的——
最喜歡的漫天星河。
余洛躺在林寂的懷里,漆黑無垠的蒼穹上璀璨的星光映在他圓溜溜的眼眸里,遮不住那滿臉的驚艷和饜足。
他一直都很想要和林哥哥一起看的。
以為他不喜歡自己的那段時間,只能把這種企望通過金手指的方式加進他的腦袋,結果最后還加錯了人。
萬萬沒想到兜兜轉轉。
在如今的云州城里。
他竟然真的和林哥哥一起吹山間清風,仰望著無垠又爛漫的星河。
這不是金手指作弊來的假的回憶。
是真的。
余洛久違的心跳又咚咚咚響起來,好想回到了剛認識林寂的那一段時間。稍微靠近一點都會緊張得不行。
“林哥哥,我喜歡你。”
余洛不知道為什么,又重新鼓起了曾有的勇氣。
不管他是主角還是反派。不管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不管這個劇情最后會走成什么樣子,能否he。
此時此刻,余洛無比確定自己的心情。
這個人。
是當初在茶樓里,第一眼就喜歡上的。
“很喜歡,很喜歡……”
如果這個世界的任務最后能夠完成。我真的阻止了這本書走向be結局。能夠在這個世界長長久久的生活下去。
我一定要和你白頭偕老。
作者有話要說: 婆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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