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嗎。”
余洛還沒反應過來, 一雙手扶著他的腰,將他往上托去扶坐上馬背,他驚愕地扶著馬脖子, 好容易坐穩了,“你干什么!”
“既然如此,那便多騎幾次,盡快認主。”
林寂翻身上馬,雙手一圈, 在余洛困在身前,稍稍一拉韁繩,馬兒抬蹄往前。
余洛因慣性向后倒去。
正靠在他懷里。
嗚哇哇哇。
寒風頓起。
迎面而來的戧風吹得余洛碎發亂舞,幾乎迷了視線——行不行啊,你剛學的騎馬,你就敢載人上路了!
起步拿一下給余洛驚得渾身一顫, 可林寂只是調轉馬頭,奔走兩步。見他緊張得背脊都僵住, 空出一只手扶著他的手臂,手中韁繩一勒, 朝著一塊更空的山丘上慢慢地策馬。
“別怕。”
林寂牽著他的手一同握住韁繩。
馬兒咯噔咯噔, 踏著結霜的草地, 路過那條潺潺的溪流,慢慢踏進了林子里。
耳朵被凍得發紅,林寂給他將兜帽戴上。
余洛白皙的手從絳色大氅中伸出, 緊緊地抓住韁繩。視線受阻, 他只能看到正前方的東西。
但是還有林寂在身后呢,他會看著路的。
余洛莫名地很放心。
因為迎面來的風刮得臉疼,兜帽也不能完全擋住, 他低著頭,任由帽子垂得更低,毛絨絨的一片幾乎擋住他大半張臉。
身后傳來一點笑聲,“你就這么不看著路,不怕我把你帶到深山老林里賣了。”
余洛耳朵根有點紅,幾乎是拿鼻音呢喃。
“誰買我啊。”
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買回去也是根廢柴。
像我這樣的,送人都不會要的。
笑聲更甚。
余洛把頭垂得更低,忽然感覺到腰部被什么用力一摟。整個人往后挪了兩寸,倏然撞入那人懷抱里。
緊接著一道鞭聲在耳畔響起,馬兒速度加快。
前蹄抬起些許,徑直越過前面溪畔一根橫亙的老木樁。
重重地一下顛簸讓余洛失聲驚呼。
立刻又有一只手壓著他的脊背將他身子壓低些,緊接著頭頂處有什么飛速掠過,將兜帽都掃下。
余洛驚愕地回頭,回頭才看清剛剛是一根尖銳的樹杈。
腳底是馬兒踏過密密麻麻枯枝灌木叢的聲響。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有好好的沿溪小路不走,為什么要走這種連路都沒有的地方。
余洛剛回過頭來。
林寂伸手直接把他眼睛捂住了。
他感覺到馬兒前蹄高高抬起,像是往高空中飛奔越去,緊接著嘩啦啦的一片踏水聲。
“林哥哥!”余洛是真有些慌了,手上韁繩也不握了,用力地抓住了林寂的手臂,“停下,停下!是不是馬受驚了!”
話音未落,一勒繩后,馬兒停下。
擋住余洛眼睛的手掌也放下來。
清冽的香氣撲鼻而來。
眼前景秀映入眼簾——
這兒竟有一片綺麗明艷的紅梅林。與一路來的凋敝景象不同,此處層巒疊嶂,一重明黃,一重淡白,一重深紅,映在林間深處的湖面上。
就像是在山水潑墨畫里打翻了一罐朱砂。
在這黑白灰的深冬點綴著火燒似的灼熱。
太美了。
“這里竟有一片這么大的梅林。”
教人目不暇接。
始終陰沉沉的天色又開始下雪。大片大片地墜落在湖心,頃刻無聲地融入水里。
靜謐,又熱烈。
“這樣的景,可是金陵城那座四方城里看不到的。”
林寂伸手攀折下一支開得真好的,遞到余洛的手里,“我也是剛剛偶然發現的。雖然比不上你喜歡的海棠花嬌柔,但這樣開得明艷的雪地紅梅,也別有一番情致。”
他還記得海棠花呢。
余洛從耳朵根紅到脖頸。
林寂再攀折下一株開得滿株的紅梅,將多余的枝頭折去,拿手大概比了比長度,道,“你知不知道,女釵男簪,都是定情信物。你上回送我的簪子我收好了。可我也實在買不起什么貴重的東西,便只能借這山水一抹紅,聊以贈之。”
說罷,扶著余洛的肩胛,將那一枝紅梅別入他的冠發。
啊,送簪子是定情嗎。
“好了,讓我看看我們阿洛好不好看。”
林寂始終摟著他的腰,此刻將人掉向,正對著自己扶著坐好了。若無其事地再調整著余洛冠發上的那支紅梅。
太,太近了。
余洛瞪大了眼睛,臉上漸漸發燙。
“很好看。”
被夸了。
余洛將腦袋垂得很低,“嗯”了一聲,覺得哪里不對,又道了聲謝,然后才解釋,“對不起,我不知道送簪子是那個意思。我那個時候……”
林寂看上去并不意外。
只笑了笑,“知不知道,你都送了。”
靠近了些,低啞的氣音掃著余洛的耳廓,帶這些笑意,“而我也收了。”
余洛的心臟咚咚地開始跳動。
林寂比他高出很多,現在也是垂著頭看著自己,以往面對林寂的時候他并沒有這種感覺。
這是第一次——
他覺得這種居高臨下的視線很有壓迫感。
察覺到余洛越發低下頭去,像是在躲避什么。
林寂伸手覆上他被凍得冰涼的臉頰,讓他不得不抬起頭直面自己,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阿洛,看著我。”
嘴角的笑意始終溫潤如玉。
“你不要害怕。”
“你不要去憂慮那些多余的事情,給自己徒添煩擾。沒有人要殺你,沒有人要殺余家,是你這段時間做噩夢嚇著了。”
“嗯?”
似乎沒有想到林寂會冷不丁地提這件事情,余洛顯得有些懵。
“我說過,我會成為狀元郎。一切都會很順利。”林寂指腹在他臉上輕輕摩挲,“你要相信我。”
“再過幾天,我們就成婚了。”
寂靜的山林里好像只剩下他們二人。
只剩下他一個人的聲音。
“除了成婚的事情,別的你都可以不用去想。從今往后,你只要待在我身邊就可以。”
幾片雪花飄落在余洛的睫毛上,又因他的呼吸而融成一顆細細的水珠。
林寂深緇色的瞳眸里印著他的臉,近在咫尺,眼底是慣有的溫柔。
不知道為什么,此時此刻的余洛真的有種全然放松的感覺。
明明知道林寂最終的結局,可也不知道哪里來的信心,眼下就是很想什么都不去考慮,只和眼前這個人待在一起,全心全意地相信他。
“好。”
得到他乖巧的回答。
林寂垂下頭,二人額頭相觸,近到能感受到對方溫熱的呼吸。
鼻尖相觸,稍蹭過。
余洛感覺到覆在他臉頰處的手扶著他的下顎,將自己臉抬起一些,不知怎的,自然而然地閉上眼。
林寂眼底帶笑。
一個蜻蜓點水一般的吻落在他的臉頰上。
胸口如戰鼓擂動,咚咚咚的,吵個不停。
他的臉被抬得更高,那個吻擦著臉頰,又覆上他如梅紅潤的唇。
依舊是淺嘗輒止。
一觸即離。
“還有,不要再去找裴寒凜學騎馬。”
“為什么。”余洛還沒從剛剛那個吻里回過神來,訥訥解釋,“他馬真的騎得很好……”
“可是,我會不開心。”
林寂安安靜靜地說道,語氣既清淡,又和煦,“所以,學騎馬——不要再去找他。”
余洛瞳孔漸漸放大。
林哥哥這話是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說,自己跟裴寒凜去學騎馬,他會吃醋嗎。
“本來也不是我找的。”
余洛聽林寂這么說,心里頭有些委屈,他哪敢找裴寒凜學騎馬啊,那是要命的事,“那時候,是我兄長要我去的……”
“而且,他的確送了我一匹馬。”
余洛又想到了這件事,禮尚往來的道理他不是不懂,“你說,我是不是應該送回一些什么給他。”
林寂默了好一會兒,也像是在鄭重地斟酌這件事。
“他送的馬很好。過幾天我們成婚后,一起去他府上登門致謝吧。”
作者有話要說: 裴寒凜:你禮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