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第一學(xué)期最后一次月考完畢, 課程結(jié)束,一月下旬,為期二十四天的寒假開始。
在校最后一天, 張友玉等人按捺不住,已經(jīng)開始計劃著要怎么玩。和她相比, 齊歡一點都不激動:“以前怎么今年也怎么唄, 還特別計劃什么, 沒手機(jī)啊你們。”
張友玉嘀咕一句破壞氣氛, 在她面前坐下, 眼尾往窗外一掃,視線越過操場, 瞥向另一邊遠(yuǎn)處兩墻之隔的教學(xué)樓。
“放假了, 你打算跟陳讓去哪玩啊?”
“他要去省城。”齊歡早就問過了, 陳讓得去見他爺爺, 尤其春節(jié)前后那幾天, 不可能留在禾城。
“那你不是很沮喪?”張友玉試圖在她臉上找到沮喪的表情。
齊歡比她以為的要想得開:“有什么好沮喪的,過完年就回來了!
見她如此淡定,張友玉腦筋轉(zhuǎn)了幾轉(zhuǎn), 嘿嘿笑起來:“果然是今時不同往日, 關(guān)系不一般了, 說話都更有底氣!
齊歡瞥她, 沒接話。
“你們打算什么時候在一起啊?”張友玉湊近她,八卦兮兮,“還是說已經(jīng)……”
齊歡抬指戳她額頭, 推開她,有條不紊收拾書本,“一天到晚不知道想什么,能不能有點上進(jìn)心!
“哎呀,分享一下又不會怎么樣。”張友玉鍥而不舍,“你跟陳讓怎么樣了?”
“就那樣!
張友玉驚詫,“還沒挑明啊?!”
齊歡淡淡嗯了聲。
“不累啊你……”
“寒假陳讓過生日!饼R歡說。
張友玉來勁了,“那你是打算他生日的時候跟他講明白?”
“過生日就專注過生日,說這些干嘛。”
“……”
齊歡瞥張友玉,那一臉憋悶比她還上心,忍不住勾唇:“等他過完生日。過完生日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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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jié)假期,在陳讓去省城過年之前,左俊昊一群人張羅著給陳讓過生日。提前幾天左俊昊就在私下嚷嚷,各自準(zhǔn)備禮物,力求給陳讓一個大驚喜把他感動到哭——當(dāng)然,大家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去年辦的同一遭,他們費盡力氣熱鬧,陳讓反應(yīng)平平,除了說謝謝時比以往多那么一絲絲表情,還是一張木板臉。
季冰過生日是去KTV慶祝,陳讓不喜歡這些,左俊昊便只定了時間,大家伙聚在一起吃飯。放假的大好日子,敏學(xué)那幫人忙著放松,左俊昊只叫上了齊歡。
下午四點多人到齊,直奔飯店。
包廂里,一堆人吵吵鬧鬧,比上課時更放得開。
陳讓坐在角落,齊歡湊到他身邊,把禮物遞給他。她準(zhǔn)備的禮物是一條領(lǐng)帶,當(dāng)場就叫他打開看看。
“這個?”
齊歡說:“這個圖案不錯吧?我選了很久!
陳讓擰了一下眉頭:“用不上。”哪有要穿西裝的場合?
“現(xiàn)在用不上以后就用得上啦,畢業(yè)那天可以穿西裝打領(lǐng)帶不是!
“……誰高中畢業(yè)穿西裝。”
“電視里都這么演!
“……”陳讓無言。
齊歡笑說:“而且我在你們學(xué)校網(wǎng)上看到你去年代表一中參加省里比賽的照片,穿的就是西裝啊,我一看就發(fā)現(xiàn)缺了一條領(lǐng)帶!就算畢業(yè)不能戴,以后也能戴,對不對?”
她話太多,繼續(xù)往下說,這個話題怕是她能扯到明天。陳讓不再糾結(jié),默然收好。
齊歡笑嘻嘻的,就見陳讓放好紙袋,側(cè)頭瞥過來。
她一頓,“看什么?”
“禮物是這個?”
她微愣,“對啊!
他眉心輕輕糾了一瞬,“就這個!
齊歡噎了噎,“……你這個人很難伺候哎!”
說話間服務(wù)員敲門進(jìn)來,通知到點上菜,一屋子人陸續(xù)落座。
飯畢,左俊昊張羅著放煙花。今年城內(nèi)禁止燃放鞭炮,大型煙火也不行,左俊昊托他叔叔從省城帶了倆,樹墩子那么厚實,一個好幾十響。在城內(nèi)是沒法放了,一群人分三輛車,由幾個已滿十八拿了駕照的男生開車,轉(zhuǎn)戰(zhàn)城郊。
“快快快,看看……”
“我去,真挺沉!”
到地方,大家興沖沖去開左俊昊車的后備箱,把兩個大家伙搬出來。
陳讓和齊歡沒上前湊熱鬧,在后邊站著看。他們在前面空地上圍著點火,等了半天卻沒有動靜。
“怎么回事?啞的?”
“不可能!”左俊昊不信,“我買的好好的!
季冰過去,俯身研究,臨了,一個白眼扔給左俊昊:“濕的。淋雨了是不是?全浸壞了,放個球!
“我去!可能是前天下雨放在車庫外忘記遮了……”
“就你這智商!”
“你以為我想啊……”
看他們吵吵嚷嚷,齊歡忍不住笑,用胳膊肘碰碰陳讓,“他們真逗。”
陳讓手插在兜里,輕應(yīng):“嗯!
鉤月高懸,皎皎晚空下,夜風(fēng)輕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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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沒放成,大家掃興地沿路返回。時間還早,左俊昊躁動的心不肯安分,又提議去奶茶店坐坐。
寒假人多,常去的幾家店都滿客,他們繞城中心轉(zhuǎn)了幾圈,才在稍遠(yuǎn)些的第七小學(xué)附近找到了一家門可羅雀的小店。
老板和服務(wù)員在柜臺里玩手機(jī),店里一個客人都沒有。他們干脆在一樓大廳角落坐下,懶得上樓開包廂。
點了一桌東西,說是給陳讓過生日,左俊昊和季冰卻自己玩嗨了,牌局里針鋒相對,誰都不讓誰。彩頭是每一把贏的人可以在輸?shù)娜四樕贤慨,他倆不相上下,勝負(fù)各半。
又一局,左俊昊和季冰頂著兩張花臉,劍拔弩張。
激烈廝殺到最后,左俊昊猛地跳起來,把牌砸在桌上:“炸!出完了!”然后狂笑,“我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收聲后,左俊昊很不客氣地跟老板要了只加粗的馬克筆,在眾人的起哄下,像個強(qiáng)搶民女的惡霸,摁著季冰就要在他臉上施展創(chuàng)作天賦。
陳讓被他們吵得耳朵疼,起身去店外吹風(fēng)。
車停在店門前,馬路上異常安靜,沒有什么車輛來往,地面凍得干硬。
齊歡后腳也跟著出來,和他并排靠在車頭前。
她道:“今天晚上有星星。”
“嗯!
“前面吃晚飯,吃蛋糕的時候你許愿了嗎?”
他說沒。
答案在意料之中,齊歡嘆了聲,又說起別的。
陳讓應(yīng)著,從煙盒拿出煙,剛咬住,瞥見她雙手縮在袖子里,捂在口鼻前。
“干嘛?”
“嗆!彼沉搜鬯臒煛
陳讓還沒說話,她道:“但是我想跟你聊天!
所以擋住煙味,這樣是最好的方法。
齊歡很快略過這個話題,轉(zhuǎn)頭,突地伸手指天,“有人放孔明燈!”
“……嗯!
陳讓仍舊隨意應(yīng)著,摁下手里的打火機(jī),火苗跳躍一秒,松開手。他取下銜著的煙,和打火機(jī)一起放回口袋。
吹了會兒冷風(fēng),齊歡扯他袖子。
“我們也來玩!
陳讓興致缺缺:“玩什么?”
“想打牌……但是好麻煩!饼R歡朝里看了一眼,“雙手猜拳?”
陳讓沒意見。
比劃一局,陳讓輸了。齊歡跑進(jìn)店里管老板要了一支馬克筆,沖他挑眉,“輸了要認(rèn)罰!
他沒說話,默然兩秒,點頭。
齊歡抬手,筆尖還沒到他臉上,一頓,嘖聲,“你蹲下來一點,我夠不著!
陳讓沒蹲,手懶散插兜,就著倚坐車頭的姿勢,微微彎腰。
齊歡拿著筆,盯著他看,半天沒動手。收到他略疑惑的目光,她比劃說:“你閉眼,我繞一大圈從下巴畫到眼睛上!
“……”
欠揍的話被她說的理直氣壯。
陳讓緩緩閉上眼。
空氣里似乎有早晨落的白霜的味道,腳底動一動,砂礫咯咯作響。
齊歡看著他,馬克筆夾在指間,卻并不想落在他臉上。
良久,她湊近,輕輕在他眼皮上親了一下。
溫?zé)崛彳浀挠|感令陳讓睜眼。
她站在面前,被裹在厚外套里,臉頰被風(fēng)吹得略白。
“沒看到煙花真可惜。”
她笑著對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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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鬧完,推開大門的剎那顯得格外安靜。陳讓習(xí)以為常地?fù)Q上鞋,關(guān)好門,慢步上樓。
從下午開始被左俊昊一群人拉著慶生,鬧到這個點實在有些累,陳讓推了推眉心,從衣柜拿出疊成方形的睡衣進(jìn)浴室洗漱。
洗完澡照舊靠在床頭看書,不知不覺一個小時過去,十二點將到,陳讓合上書正要休息,窗外忽然傳來聲響。
以為是風(fēng)聲,但又不似。
那聲音慢慢變得清晰,不是幻覺,窗外有人在叫他。細(xì)嫩聲音壓著調(diào),怕吵到人,又很著急。
陳讓聽出那道聲音,起身的同時順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機(jī),一看,勿擾模式下果真有好多通未接電話。
都是齊歡。
他打開窗,齊歡站在他家樓下,就在院墻外,見他露面,沖他招手。
陳讓低下頭,還沒點進(jìn)手機(jī)聯(lián)系人,外面突然亮起光。
一道小火花燃著,在冬夜里冒著煙氣,銀光璀璨,于一片漆黑中,耀眼無比。
他一怔。
齊歡站在樓下,高高舉起手。
那支煙花棒在她手里燃燒。
手機(jī)屏幕驀地亮了。
她發(fā)來短信——
【十八歲的陳讓,生日快樂!
……
煙花很快燒完,院外重新黑下去,齊歡的身影融入夜色。
腳步聲漸遠(yuǎn),不遠(yuǎn)處有別的女聲迎上她,大概是被她叫出來陪她的朋友。
全城禁止燃放煙火爆竹,今年的鞭炮店關(guān)了不少。這一支仙女棒,陳讓不知道她找了多久。
他很多年沒有放過煙花,小時候跟家人一起湊趣,大概很快樂,但他已經(jīng)忘了那種感覺,也形容不出來。
只是這一晚,就在剛剛那一刻,他突然覺得,銀光璀璨的煙花真的很美。
熱烈燃燒,一照亮,仿佛也能照亮他整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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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讓在窗邊站了很久。
書桌上的鬧鐘滴答一響,指針走過十二點,他略微回神,握在手里的手機(jī)驀地再度亮起,跳出一條齊歡的新消息。
她說:
【下一次如果我考過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