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恒從未想到過,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女子,渴望能力是如此的強大。
為了應付這位來自欽天監,天工司的大技師,寧恒不得不掏出了九年義務中的物理課本,與她進行幾天的持續友好交流。
從力學、熱學、聲學到光學,她僅僅就用了四天的時間。
經典力學,寧恒就保留了一個電磁學。
當然,壓牛頓棺材板的三根棺材釘,寧恒還保留著。
一個冉冉升起的女學霸,無時不刻不在索取的恐怖,寧恒無比懂得細水長流的道理。
等到哪一天,一滴都沒有的時候。
他害怕自己會如公螳螂那樣被吃掉。
在麓山書院格物院的制鹽已經進入到實驗尾聲,大批的材料,正從京畿運往鹽山,現在制鹽的最大問題,就是制鹽的熱效應和冷卻兩大步驟上,寧恒只記得最關鍵的一步是‘拉真空’,但具體怎么解決,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他只模糊的記得許多管道運輸的的時候,要克服拉真空,但是真空制鹽,是利用這個原理,來使得能熱分離,實現結晶。
學堂里,朱子濤攔住了有些腳步虛浮的寧恒:“子恒,你這幾日都在忙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寫的那幾本書火了,在汴梁已經開始刊印了。”
“火了就好。”
寧恒回到位置上,眼睛有些黑眼圈,這幾日,他著實很累,另外,松溪公送給他的玉佩,似乎并不起作用,晚上總感覺有影子在晃蕩,甚至他有錯覺,自己放在書桌上的手稿以及近幾日編撰的物理知識點,有被翻動過的痕跡。
“噯?你這是什么態度?”朱子濤搖了搖頭。
寧恒從包里取出一沓寫好的稿紙遞給朱子濤:“這幾日有點忙,這是一個新的故事,你拿去試試水,另外,這幾天我要離開書院一趟,有銀子嗎,搞點來。”
朱子濤取出一錠銀子遞給寧恒,差不多有五兩的樣子,神神秘秘的道:“子恒,你是不是中邪了,我聽住在書院里的人說,你這幾天有一個女鬼在跟著你。”
女鬼?
寧恒無語。
那可是欽天監監正的女兒。
萬中無一的女學霸。
不過,她似乎不怎么注重外表是真的。
“沒有的事。”
寧恒搖頭。
話落,忽然見朱子濤的表情怪異的看著窗外。
其他學子也神色詭異。
寧恒下意識的看去,只見董薇薇站在窗外,黃發染霜雪,披著一個大袍子,一雙眼睛倒是炯炯有神,看寧恒的目光有些饑渴,果真有幾分孤魂野鬼的樣子。
“子恒,跟我走。”
董薇薇在窗外招了招手。
寧恒被朱子濤一推。
踉蹌到了門外。
寧恒開口道:“薇薇小姐,近日早學,我都有些遲到,先生一會就要來,怕是免不了責罰,我們改日好嗎?”
“不行,你得跟我去一趟鹽山,我已經和書院說過了。”董薇薇說完,又補充道:“沈鵬和吳懿他們兩個昨日已將設備大體拆裝完畢,今日將會投入使用,這其中有你的功勞,你不去,太可惜,另外,萬一有問題,我們也好互相探討。”
“好。”
寧恒只得答應。
出書院的時候,寧恒遇見了宋昌明老秀才。
老先生并沒有責怪他,反而向董薇薇小姐拱手,態度恭敬。
書院外,停著一輛馬車,董薇薇先上了車。
朝寧恒招手。
“別愣著,快上車。”
“這樣……好嗎?”
寧恒有些犯怵,這馬車倒是挺寬敞的,只是,他沒有忘記,那一日掀簾子后的尷尬。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董薇薇神色怪異,很顯然,在她的眼里,寧恒并不等同于男子,而是一本知識豐富的教材。
寧恒上了車,與董薇薇側對而坐。
因為天冷的緣故。
彼此的呼吸成氣,互相在空氣中接觸交融,然后互相吞噬。
董薇薇似乎覺醒了那么一丟丟的女性細胞,取出一本書低頭觀看。
“這樣會傷眼睛的。”寧恒提醒道
“為什么?”
董薇薇抬頭,一臉好奇。
為什么?
你怎么那么多為什么?
我又不是寧十萬。
“你沒發現嗎,你已經有些近視了。”
“近視?”
董薇薇合上書,經過這幾日的相處,她發現,寧恒這個人,完全是一個迷,就好像是一本厚厚的書,永遠都讀不透。
“就是你不太看得清遠的東西,這涉及到光學,聚焦,我們的眼睛,就像是凸透鏡……”
寧恒進入賢者模式,車內顛簸,絲毫不影響董薇薇的各種為什么。
鹽山。
定康縣以西十里。
這里,是一座天然的鹽山,自大梁建國以來,已開采了幾百年,草木稀疏,但是往來的鹽工和鄉農很多,足足上千人。
都靠著這山吃飯。
山上搭著許多的石房,毫無秩序可言。
再往里走,則是定康縣設的卡口,不僅有縣衙的捕快把守,還駐扎著京畿五成兵馬司調遣的士卒,三五一隊定時巡邏。
因為這個時代的鹽過于貴重,許多人萌了搞私鹽的心思。
必須嚴加盤查。
當然,另外一個原因則是,一些犯了事的勞力,都會被派到這里來干白活。
采鹽,制鹽。
是一個辛苦得不能再辛苦的活。
寧恒與董薇薇到鹽山,已是午時。
馬車在第一道關卡被定康縣的巡捕攔了下來。
寧恒以為能見到自家老父親。
但是并沒有,戍守的快手,一個個都面生得緊。
“讓開,這是欽天監的馬車!”
車夫神色帶著傲慢,不緊不慢的恍了一下牌子。
就這樣,寧恒甚至都沒下車,就通過了第一關檢查。
“你們欽天監的招牌,這么好使?”
“你要來欽天監嗎?”
董薇薇眼睛發亮。
“再說吧。”
寧恒回頭觀望那卡口,發現那些快手盤查得很嚴,再仔細打量,發現這些人的服飾,與定康縣的略有不同,似乎是來自京畿的捕快衙門。
“你在看什么?”
寧恒回答道:“我父親是一位捕快。”
董薇薇盯了寧恒一眼。
沒有接話。
但寧恒感受到了她那平等眼神的尊重。
都在無言中。
“京畿的捕快,怎么會來鹽山這里當苦差,薇薇小姐,不會是因為你們要制鹽的緣故吧?”
“我們欽天監和天工司自有一套保密的程序,與他們無關,”說到此處,夏薇薇稍有猶豫,開口道,“我早上來的時候,聽說鹽山出了點事,死了幾個人,好像是定康縣的捕快。”
寧恒的心陡然一緊,盯著董薇薇的眼睛看了幾眼。
然后嗖的起身,一下跳下了馬車。
一瞬間。
寧恒的大腦有些懵了。
老寧出事了?
不會的。
一定不會!
寧恒往回跑。
董薇薇也跳下車來。
緊隨其后。
寧恒對一名捕快拱手道:“請問出事的那幾位捕快在哪?”
“嗯?”
兩名捕快盯著寧恒,目光銳利。
正此時,董薇薇取出牌子,指著一名捕快,冷漠的開口:“你,帶我們過去,立即,馬上。”
那捕快盯著牌子看了幾眼,又與其他人交流眼神,發現其他捕快皆低下頭恭敬無比,他忙開口道:“卑職徐盛,稍有怠慢,恕罪,請跟我來。”
“你聽他的便是。”
董薇薇開口,惜字如金。
徐盛看一眼寧恒,眸子深處透著些許古怪,不過,他是老油子了,點頭稱是。
寧恒亦懂得察言觀色,被冷風一吹,強自冷靜下來,董薇薇能拿捏,但他不能,拱手道:“這位大人,我是麓山書院的學生,定康下河村人士,家父寧慎勇,是定康縣的捕快,聽說這里出了案子,我很是擔心父親,是否也牽連其中。”
徐盛是京畿府的緇衣捕頭,見慣了上下各種人,他再看一眼寧恒,開口,語氣略緩道:“我并不認識你的父親,昨夜這里的確死了人,一共三人,定康縣派在這里的捕快,按編制和規矩,應該是四個人,希望你的父親是有好運氣的。”
寧恒沉默,腳步加快。
很快,寧恒來到一處官堂。
徐盛開口,對一名捕快道:“查一下,死者的名單里是否有一位叫寧慎勇的。”
片刻,那名捕快道:“沒有。”
這時,寧恒所有所查的回頭,只見不遠處,一名熟悉的身影朝他走來。
“恒兒?你怎么來了。”
“父親!”
寧恒見到老寧,一顆石頭落地。
“嗯。”
寧慎勇同樣顯得沉默。
轉身向徐盛行禮。
徐盛態度淡淡。
寧慎勇注意到寧恒旁邊的董薇薇,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恍然的樣子,開口道:“子恒,我還有案子要處理,你來還有別的事要忙對么,忙完了,又來找我。”
說完,寧慎勇匆忙離開。
董薇薇開口道:“你父親,像是讀過書的。”
寧恒愕然。
董薇薇笑道:“我是個天象師,雖然不是算卦師,但也略精通一些面相,子恒,我剛才幫了你,一會要可要出力呀。”
“是,我聽董大技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