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沒徹底亮起來,景言衡就抬手敲響了眼前的門。
門后面,是打扮得體的管家。
“一晚沒睡么。”
最近的事情實在是讓景言衡過于疲憊,以至于從前像極了冰山的他,竟然語氣聽起來都軟乎乎的。
“在等少年。”
這么多年,管家在這個家中勤勤懇懇,早就摸清了這個家的骨骼。
也摸清了,這個自己看著成長起來的性子。
“幫我把這個熨燙一下吧,白日里我要用。”
“好。”
管家接過,帶著景言衡回了房間。
景言衡整個人坐在沙發上,背部筆挺,微微靠著靠座。
“少爺,您不必這么拘謹,放松一些。”
聽到這話,景言衡搖搖頭,順手拿起眼前的報紙。
這是管理惶恐景言衡無聊,一早備好的。
抬眸看著管家手底下不停飄起來的霧氣,景言衡有些出神。
那些一片一片的白色,就是景言衡這么多年沒有得到的煙火氣。
僵硬著身子,景言衡手拿報紙,其實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邊做著手中的活計,管家不時抬起眼皮子,看景言衡那么一眼。
對方出神的模樣,意料之中。
“少爺,您喝茶嗎。”
當看到景言衡的表情深不見底,恍若將自己丟到了什么巨大的情緒中,管家才會開口說這么一句,將對方拉回現實。
一次次面對這種問題,景言衡知道對方是為了自己好,他也不煩。
只是搖搖頭,開口拒絕,“不了。”
一夜沒睡好讓景言衡整個人看起來疲憊不堪,就連那撓人的聲音,也滿是沙啞。
“管家,我只是覺得,這么多年,原來自己一直都活在一個又一個的圈里。”
“我以為自己是主宰游戲的人,到頭來,沒想過自己才是最可笑的笑話。”
是啊,景言衡那般認真的活著,認真的工作,認真對待自己視為珍寶的記憶。
到頭來,竟發現所有認知都是錯的。
“最可笑的是,從前日日夜夜陪在我身邊的人,我究竟是怎么對她的。”
景言衡想哭,可是半晌又將眼眶的酸澀憋了回去。
他是西裝革履的總裁,帶著哭這種字眼,不太合他的身份。
“其實......”
管家抿唇,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吐露心聲。
抬眸瞥了眼對方的欲言又止,房間里的熨斗發出刺啦刺啦的蒸汽聲。
“講講吧,房間里面的聲音,太少了。”
“其實簡霜和簡汐小姐的事兒,我早有預料。”
聽到這話,景言衡緩緩抬起頭。
他沒追問對方為什么,因為這么想想。
在變成一個旁觀者,用第三視角來看待自己的這段時間,景言衡也在某些角落中,發現了那么多的蛛絲馬跡。
好像每一件事情都有紕漏,只不過當局者迷,他從來沒醒過。
“那么少爺,您還去么。”
手中動作一聽,管家直直看著遠處的景言衡。
他知道,熨燙這衣服,就是為了去見見簡霜,要一個真相。
“熨吧。”
思索半分,景言衡開口。
他字里行間的疲憊,恍若驚濤駭浪,加在這淡淡的語氣中,顯得是那么可悲。
好歹這段記憶跟了他這么久,他還是想親口聽一聽當事人的“真相”。
衣服熨好,天剛好徹底亮起來。
穿戴整齊,下樓第一眼,景言衡便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景少華。
看著自家兒子穿戴整齊,景少華沒說什么,只是當做什么都沒發生一般,照例說了句早安,便重新低下頭。
景家的壁爐中,火焰如同受了刺激般,刺啦刺啦的瘋狂跳動,攪得人心慌。
整個房子,只有管家走動的聲音。
只見管家走到壁爐旁邊,熄了火,“少爺,路上注意安全。”
出了門,景少華回過頭。
不過一個眼神,管家就心領神會。
后者將提前溫好的茶水放在景少華面前,輕輕開口,“老爺,今早別喝冰咖啡了,來聽我講講故事吧。”
這個故事,終于被明眼人徹底撕開了角。
王剛一開始也是起得比雞早,只不過簡霜嫌棄他在院子里掃地,弄出的聲音煩,就跟著簡霜一同晚起了。
今日打開門,兇猛的風使勁灌進脖子里,王剛打了個哆嗦。
這城市里的冬天,怎么比自己家那兒要冷。
干冷干冷。
拖著大掃把,打著哈欠,走到門口王剛才看見門口的男人。
男人眸子沉沉沒有顏色,指尖夾著煙吞云吐霧,腳邊散了一地煙頭。
顯然,他在這兒站了挺長時間。
眸子微微一定,王剛這才后知后覺認出來,這人不就是上次來找小姐那人。
提前準備好了措辭,王剛輕輕一笑,將自己那份淳樸掛到了臉上,看上去不像會說半分假話的人。
“爺,又來找我們家小姐啊,不巧,她昨天才出遠門。”
“我找她有事。”
景言衡眼神冷冷的,直勾勾盯著王剛,其中的威懾力讓后者不寒而栗。
王剛下意識心頭一緊。
掩蓋住自己的慌張,王剛再度開口,“真不在,您給她打電話吧。”
簡霜曾經吩咐過,只要這人來,就告訴對方,自己不在家。
“我已經告訴你我的目的了。”
語罷,景言衡沒再搭理王剛的不知好歹,直直撞開眼前人,奔著不遠處的門就長腿一邁。
走到門口,門似乎是反鎖了,景言衡在口袋中掏出鑰匙,試圖打開。
無果。
無名的火在眸子中不斷跳動,側著走了幾步,景言衡一個轉身,下一秒,那昂貴的皮鞋便伴著玻璃的破碎聲,多了幾道劃痕。
嘩啦嘩啦,玻璃碎了一地。
挺胸闊步,景言衡面無表情走進去。
剛剛站定,那股熟悉的劣質香味,撲鼻而來。
“你來了。”
簡霜穿著條性感的睡裙,素顏,紅唇。
今天正巧簡霜起得很早,看到景言衡一言不發站在門口抽煙,她就知道,今天估計有什么東西躲不過去了。
景言衡越是這樣冷靜,事兒便大。
“或許你應該交待點什么。”
“我提前煮好了茶,坐下談談吧。”
“不必了。”
景言衡雙眼通紅,頗為執念的看著眼前人,他來這兒不過是想聽對方的一句親口承認罷了。
他還要趕著下一場。
按理來說,簡霜應該對眼前的情況手足無措。
不過昨晚,陳玉茹給他通了氣,雖然信息七零八碎的,但是簡霜也猜出個大概。
“確實,當年是我用了計謀,那個日日夜夜陪在你身邊的人,確實不是我。”
話已經說到了這份上,簡霜毫不介意破罐子破摔。
“當初我懷的孩子也不是你的,你真可憐啊,還要替別人養孩子。”
深知眼前人對那段記憶的執念有多深,簡霜很明白,自己在這類事情上耍心機,景言衡一定不會原諒她。
索性,她什么都不怕,也什么都不藏了。
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景言衡一直都是比較平靜的,直至看到眼前人這般無所謂的模樣,景言衡繃不住了。
只見他長腿一邁。
下一秒,那只大手便赫然攥上了眼前人的脖頸,不斷發力。
“我和簡汐分開,都是因為你。”
“是,那又怎樣。”
死死咬住后牙根,簡霜眼里的情緒邪的很。
“我就是要她簡汐過得人不人鬼不鬼,我就是要一輩子踩著她,我就是......”
一席話還未說完,一只大手便帶著一陣風,赫然招呼到了簡霜臉龐。
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沒有襲來,響亮的巴掌聲也沒響起。
顫顫巍巍睜開眼睛,簡霜微微抿唇,看著身側那只大手,顫了一下。
“你怎么不打......”
“你還不配。”
大手赫然松開,簡霜像極了斷線的風箏一般,直直跌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