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一片茫茫霧色。
冰涼的雨絲落在顧小溪的身上,從她的領口鉆進了她的身體里。
她纖細的身影就那樣直挺挺的跪著,沒有任何知覺般。
“對不起······”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無論她再怎么忽視嚴雅芝的話,可是那些話依舊像鋼針一樣,細細密密的插在了她的心口上。
讓她本來就支離破碎的心,變得越發的鮮血淋漓。
沒有人比她更難受。
更后悔。
更加的絕望加無助。
“你這是干什么?”
嚴雅芝見她在大庭廣眾之下這么對自己跪著,臉上有些不耐煩。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把她怎么著了。
“阿姨,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我自己?墒遣还苣阍僭趺凑f,我都不會離開沈昱珩的。”
嚴雅芝別過頭。
不想看顧小溪,她冷冷的說道:“有什么話起來再說,這么跪著像什么話!
“阿姨,有些話我今天必須跟你說清楚。所以讓我先跪著把這些話說了吧。你剛才說五年前我離開了沈昱珩,但是五年前的事情,我想阿姨比誰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我離開他并不是我自己的本愿。那是為了他,也是為了阿姨你。但是現在我回來了,無論再發生什么事情,我都不會再離開他了。所以,對不起,阿姨。你想打我也好,罵我也好。覺得我是不要臉的女人,是不祥的女人,是掃把星。怎么樣都好,沈昱珩這輩子都是我老公。我不會再因為任何事情離開他的身邊!
“希望,你能成全我們!
“當然!
顧小溪的目光堅定。
看著嚴雅芝,一字一句的說道:“如果阿姨不愿意成全,也沒有關系。總之,我會寸步不離的待在他的身邊。無論是誰反對,都沒用。除非,我死!”
顧小溪說完這番話之后,對著嚴雅芝磕了一個頭。
然后緩緩的站了起來。
朝著醫院大門里走去。
是的。
她不會再為任何一個人活著了,也不想去考慮別人的感受。
嚴雅芝恨她也好,討厭她也罷。
都已經不重要了。
接下來的人生,她將為自己而活。
為她愛的和愛她的人而活。
他們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再耽誤。
他們已經耽誤太久太久了。
嚴雅芝氣的臉色發白,指著顧小溪的背影,半晌才吐出一句話。
“這個女人······這個女人簡直是不知所謂!
言凌風走過來。
拍了拍嚴雅芝的肩膀。
“姑媽,我覺得吧。你也別再找顧小溪的茬了,畢竟以后陪沈昱珩過一輩子的人是她!
嚴雅芝微微一怔。
是啊。
她能陪兒子多久?
顧小溪才是要跟他過一輩子的人啊。
她心里的那口氣,頓時就消弭了不少。
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兒子,她的心又揪在了一起。
······
手術室的燈,從深夜一直亮到了天明。
顧小溪抱著自己的身體,蹲在角落里,眼睛眨也沒有眨的盯著燈光中的那幾個字。
她還沒有換衣服。
雙手上的血跡已經干枯。
那是沈昱珩的血。
顧小溪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唇瓣,臉色灰白,從被蘇楚楚帶走到現在她滴水未進。
也沒有進食。
胃部傳來一陣陣的痙攣。
疼的她幾乎昏死過去。
可是她依舊一動不動的蹲在角落里,只能用其他的方式來轉移自己的疼痛。
她害怕錯過他出來的時候。
她希望沈昱珩出來見到的第一個人是她。
她還有好多話,好多話沒有來得及跟沈昱珩說。
嚴雅芝就坐在不遠處。
小聲的哭著。
“我怎么就這么命苦啊,我兒子要是出點什么事情,我該怎么活啊!
一句句泣血的聲訴。
讓顧小溪越發的壓抑。
后來,沈安安來了醫院,和言凌風一起把嚴雅芝帶到休息室去了。
走廊里一下安靜了許多。
只聽得見墻上的秒針在不停地走動著。
滴答滴答。
每一聲都好像是敲打在心上。
大概是早晨六點多的時候。
有護士走了出來,手里拿著一份文件。
“誰是家屬?”
顧小溪立刻站了起來。
“我!
由于長時間的蹲著,顧小溪整個人有些缺氧,站起來的一瞬間,差點倒了。
還好沈安安手疾眼快的扶住了她。
顧小溪的目光落在小護士的手中,有些緊張。
她甚至不敢開口問沈昱珩的情況。
害怕聽到自己不想知道的結果。
可是,越是怕什么,越是來什么。
人生從來都是這么操、蛋。
“護士,我哥他怎么樣了?”
“這是病危通知書,你們家屬先簽了吧!
顧小溪一個踉蹌,往后跌了一步,本來已經干枯的眼睛,一下子又濕潤了。
眼睛有一種撕裂的疼感。
“怎么可能??不可能。∷眢w一向很好的!
護士看了顧小溪一眼,眼睛里也有一絲同情和不忍。
“病人腹部和腿上的傷口,失血量過多,而且還有一定的局部感染,F在能不能安全的度過這一關,全靠病人自己的意志!
顧小溪聽到這句話幾乎崩潰。
她簽字的時候,整個人都在不停的顫抖。
小護士手上除了這一份病危通知書,還有另一份文件。
是器官捐贈協議。
“這是病人清醒時自己簽下的,還有一句話讓我轉告給你。如果他真的走了,希望你能帶著孩子好好的活下去。他以這樣一種方式延續自己的生命,希望能讓你又一慰藉!
“保重身體!
顧小溪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挺過來的。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
這一夜,幾乎就是錐心的折磨。
每一分每一秒對于顧小溪來說,都是煎熬。
沈昱珩病危的消息,并沒有告訴嚴雅芝,顧小溪堅信沈昱珩一定會挺過來。
他答應過她的事情,從來都沒有食言過。
這一次。
也不許。
手術室的燈一直到早晨九點多才熄滅。
好在沈昱珩真的在手術臺上挺了過來,他被轉到了重癥監護室。
雖然是暫時撿回了一條命。
可是他的生命體征依舊十分的微弱,能不能度過危險期,還要看接下來幾天的情況。
醫生從重癥監護室出來之后。
門口的人都涌了過來。
很多都是沈昱珩的親人們,有顧小溪熟悉的,也有顧小溪不認識的。
醫生摘下口罩。
看了大家一眼:“病人現在暫時清醒了,說要見一個人,你們誰叫顧小溪?”
嚴雅芝微微愣了一下,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醒來要見的第一個人不是自己,而是顧小溪。
顧小溪在大家打量的目光中。
身體僵硬的走進了重癥監護室。
她現在也只能隔著一扇玻璃看他,只見他渾身插滿了各種各樣的管子。
臉上帶著氧氣罩。
氧氣罩里面只有一絲微弱的白霧。
他就那樣一動不動的躺在病床上,單薄而又脆弱。
顧小溪的手緊緊的貼在玻璃上。
她的眼前一片白色的景象。
白色的墻壁。
白色的床單。
還有他的臉,也蒼白的厲害。
顧小溪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此時此刻這樣懼怕過白色。
她咬咬牙,轉過身來對醫生說。
“醫生,我不進去了,讓阿姨進去吧!
她知道嚴雅芝現在的心情也很迫切。
嚴雅芝立刻上前一步。
“我是沈昱珩的媽媽,我能進去看看我兒子嗎?”
醫生點了點頭。
“現在病人的身體情況還不是很穩定,進去不能待太久,二分鐘吧!
嚴雅芝眼睛通紅。
“好,好。”
沈安安心疼的看著顧小溪。
“小溪,我哥他應該不會有什么事情的,你要不要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等一會再過來好嗎?”
顧小溪搖了搖頭。
“我就在這里守著他吧,讓他知道我一直在他身邊!
“也不缺這一會,我哥他剛手術,現在身體也很虛弱,需要休息。再說了,你也不是鐵打的人,你怎么就這么倔呢。你不為你自己想一想,也要為肚子里面的孩子想一想。萬一我哥醒來了你又倒下了怎么辦!
顧小溪本來不想離開這里。
她的心空落落的。
只有在沈昱珩的身邊,才不會覺得那么難受。
但,沈安安說的沒錯。
現在她不能倒。
她要照顧孩子,還要照顧他。
“好,我聽你的!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沈昱珩都待在重癥監護室里。
顧小溪并沒有進去看過他,只是一個人默默的坐在走廊里,偶爾會帶著兩個孩子來這里坐一坐。
她這幾天還抽空去給孩子們改了名字。
顧可可現在叫沈可。
陸辰也改成了沈辰。
終于,他們算是一家團聚了。
雖然陸辰對顧小溪的態度還是有些不冷不淡,但好在已經開始慢慢的接受她。
至于陸子墨。
顧小溪聽說他被抓住了。
在法院里宣判的時候,他當場咬舌自盡。
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沒救了。
這些事情,這些人,都遙遠的好像一場夢一樣。
顧小溪已經不再關心。
第二個星期。
沈昱珩從重癥監護室轉到了普通病房。
可是他依舊沒有醒過來。
顧小溪也不著急,每天陪在他的身邊,給他擦拭身體,陪他講話。
日子過的不緊不慢。
就這樣,一晃三個月過去了。
就連嚴雅芝,看見顧小溪這么盡心盡力的照顧沈昱珩。
一顆堅硬的心也柔軟了下來。
“小溪······”
顧小溪正在給沈昱珩剪指甲。
聽見嚴雅芝的聲音,她抬頭微微一笑。
“媽!”
聽見這個字,嚴雅芝的鼻尖酸了酸。
良久,她才深吸了一口氣。
緩緩的說道:“醫生說了,昱珩他······很可能一輩子都醒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