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現在的結論就是,這四個女人互相認識,一個自殺,一個失蹤,一個精神出了問題,另一個意外摔倒身亡。”
畢竟點了一堆東西,沈若與韓浩宇、安喬齊奧三個人托著腮坐在“迷底”酒吧,望著吃了一多半的食物,一片迷惘地總結道。
安喬齊奧舉起了手,他從聽完前史后,就已經進入了推理語境,“當當當,一個問題,為什么那張照片出現在男廁所?”
韓浩宇看著沈若,“你去女廁所看看,有沒有照片墻?”
沈若聽他的命令去查看了一下,發現確實沒有。“一般酒吧里就只有一個男女共用的廁所,分兩個廁所已經夠奇怪了,還在男廁所貼一堆姑娘照片。”沈若回來后,皺著眉頭。
韓浩宇這個社交之花,立即招手叫來老板,詢問男女廁所的問題。結果老板說,其實,迷底本來只有一個廁所,就是現在女廁所的位置。男廁所那邊就是酒吧一角。湖邊的建筑沒有那么四四方方,那里也有照片墻。但是半年多前,店里面有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也是沒辦法,找了風水大師,就把那里修了個男廁所。
沈若充滿感慨:“迷信真是無處不在啊。”
老板不同意,“怎么能說風水是迷信呢?這也算是傳統文化吧。”
沈若感覺自己杠精上身,“風水可能是傳統文化,店里面有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是幾個意思?”
老板笑了笑,那一笑是有點怪,沈若和韓浩宇、安喬齊奧出于藝術工作者的敏感都感受到了,互相看了一眼。
老板說:“我們一個店員在這里看到不干凈的東西,被嚇到了。”
“人呢?”沈若問。
“辭職了。一個女孩子,膽子又小,很柔弱。”
“叫什么名字?”
“你問這個干嘛?”
沈若又吃了一塊蛋糕:“現在,全世界一切號稱自己見過這類東西的人都是嫌疑人。”
“叫安娜。”
這就奇怪了。直到業余偵探們坐在從杭州回橫店的車上,他們還是一頭霧水。沈若詢問老板是否可以帶走照片墻上那張四人合影,老板同意了。沈若指了指照片里的安娜,又拿出王志偉發的安娜照片給老板看,老板感覺陷入了被迷信攫住的恐懼中,說自己那個店員就干了兩個月,現在想起來是很神秘,而且和這個安娜很像,但是無法確認到底是不是一個人。沈若只能要了迷底老板的電話,以待之后聯系。
韓浩宇開著車,想抽煙被另外兩名同行者拒絕,正鬧不高興,可是沒影響他說單口相聲:“截至目前為止,共有杭州西湖畔迷底酒吧老板一枚,員工數枚,兩個月內客人若干枚,以及王志偉的女兒一枚,見過疑似死者安娜。”
話音剛落,沈若覺得想到了什么,連忙給王志偉打電話,反正也不需要再瞞著安喬齊奧了,“安娜在杭州生活過嗎?”
“對啊,”對方回答,“她在杭州上的大學。”
“她在酒吧工作過嗎?”
王志偉很吃驚,“你怎么知道。是啊,大四的時候,她在西湖邊一家酒吧打過工。我就是在那里認識她的。叫,蘭豆。”
“先掛了,我再打一個,然后微信說。”沈若把電話又打給了迷底老板,結局是有些意外,又有些不意外:迷底酒吧是老板盤下來朋友的店改造的,原來的酒吧叫“蘭豆”。
“這是什么意思?超級模仿秀嗎?”安喬齊奧說。
“身份。”沈若說了一個詞。
“啊?”兩位男藝人同時問。
沈若有點兒不知道如何總結自己的想法,“總之,我在柏林的時候,經歷過一個案子,和身份有關。那個案子現在想起來,最大的關鍵詞就是身份。只不過,牽扯到案子里的人,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說的超級模仿秀也對,是不是那個店員,要代替安娜的身份呢?”
“代替了干嘛?”韓浩宇倒不是不同意的語氣,“除非王志偉特別有錢。可是也不對啊,人家老婆是真的死了,不是假的死了,她再像人家老婆,人家也不可能把錢給她吧。”
安喬齊奧嚴重不同意,“你怎么什么都是錢?每個人最想要的東西都不一樣。如果對他來說是最重要的,哪怕別人不理解,他千辛萬苦也要得到。我告訴你啊,也可能是戲癮。我跟你們說啊,我們那上一級有個師兄,我們都叫他皮夾克,師姐你知道他嗎?”
沈若搖搖頭。
“皮夾克的成名之作就是他穿著皮夾克弄了一個作業,演的是詹姆斯·迪恩的電影改編的片段,真像,就是本人!關鍵他是亞洲人,竟然那么像一個美國白人!”
“哇,”韓浩宇感慨道,“是不是看了那個作業之后,你對表演有了感覺?”
兩個人于是就“什么時候對表演有了sense”這個話題說了一陣。
“總之,”安喬齊奧的重點又回來了,“他還是班長,還是專業第一名,哎呀,別提多帥了!他女朋友也是女生班長。兩個人簡直就是神雕俠侶那個級別。但是大家都覺得他們肯定前途無量,演一堆好作品。哎呀,名垂電影史。哪里知道啊,我們還是想得太簡單。畢業后,這倆人就完了。他女朋友,首先,哎,自愿接受了一次潛規則,結果是被騙。”
“說實話這年頭哪還有潛規則啊?都是騙子。”韓浩宇感慨。
安喬齊奧也是很難過的樣子,“嗯哼,所以呢。倆人就掰了。問題是師兄也遇到了一次潛規則,他就大怒,然后就等于有點兒被封殺了。他有一次,也沒事兒,就是像上學的時候觀察生活作業那樣,在一個胡同和一個大爺聊天,假裝是大爺的兒子的私生子,就是即興表演,沒想到就真騙成了!那個大爺死活要把房子留給他!胡同啊胡同房子!”
車里沉默了一陣。
“然后,”安喬齊奧繼續著,“他就上癮了。因為他想演戲,又煩我們這個行業,不喜歡作為一個真正的表演者被挑選。他就各種創造一個角色和身份,然后去和普通人在生活中對戲啊,結果被當成詐騙犯抓過。但其實他真的不要錢。現在好像他好了,或者說放棄了,回老家小城開舞蹈教室了。”
沈若覺得安喬齊奧提供的故事很有參考價值,“過戲癮,是個有意思的動機。我們之前總是注意到柳心、米夢佳之間的一個共同點——想通過迷信的方式去紅,忘了她們可能都有戲癮。”
這下兩個男孩徹底惆悵了,感同身受到不得了。其實沈若也很難過,編劇和演員一樣,都處在沒有創作自由、又熱愛創作、被人挑選和隨意遺棄的狀態。如果說編劇沒有劇本工作還可以隨便寫寫過一下創作的癮,演員怎么辦?
需要舞臺,需要戲份。
還有,需要承認。
承認才是一切的關鍵。為什么會代替別人的身份?如果整個事件中有這樣一個動作?因為如果你可以做到,就是一種承認。
你得不到紅地毯兩邊的掌聲,和無數的粉絲,可是你完成了臻于化境的表演——以另一個人的身份活著。
那么,莫妮卡起到的作用是什么呢?那么,為什么會有人死掉呢?那么,五角星是不是還意味著依舊有另一個人的存在呢?
“對了,”沈若想到了一個問題,“誰給她們四個拍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