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晴瞪著他,眼眸含著不甘,另一只手緊緊抓著床單,關穆州看了她幾眼,便準備轉身離開。
"你就一點慰問都沒有嗎。"秦晴仍舊不甘心,叫住了關穆州:"這么遠過來一趟,就這么冷淡。"
關穆州眸里沒有什么感情,實際上是他從來就沒有什么感情,這種深情甚至讓秦晴覺得刺眼。
"查清這件事后,我會聯系你的。"
他留下這么一句話,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秦晴臉上出現了無限的糾結和猙獰,她想把這件事鬧大,可又不敢鬧大,甚至爺爺身子里進了鋁她還是第一個知道的。
徐醫生也就幾個小時前告訴的她,她第一個說的人是關穆州。
本想讓他有些愧疚感,可卻讓她完全落空。
一個小時后,秦母到了醫院。
秦母看了秦晴兩眼,覺得不對勁:"怎么了?眼睛又紅紅的?"
秦晴搖搖頭。
秦母皺眉:"又哭了?"
看著平時驕傲的不得了的女兒最近不是哭就是發呆。做母親的也急。
秦晴起身:"走吧,護工也要到了,我要回家休息了。"
秦母看著自己女兒,追上前兩步:"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訴媽,媽替你做主,聽到沒有?"
和秦晴說了許多,叨擾的秦晴煩了,秦母見女兒已經滿臉不快了,才止住了嘴。
關穆州沒有馬上走,而是在醫院草地旁站了許久。
等到徐醫生下了樓,等徐醫生走到他身旁,才抬眸看著他,問:"怎么回事。"
徐醫生聳肩:"就是字面意思,那位秦小姐的爺爺身子里進了鋁元素。"
關穆州的眸瞇起,彈了兩下煙灰:"這種東西是從哪里弄到的。"
徐醫生搖頭:"這種化學元素,又不是毒,有心其實都可以弄到,至于用什么手段,什么方式,那就不得而知了。"
"在體內多久了。"
徐醫生說:"有小半年了,這種東西,成人誤食一些其實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可若是長期,便會造成記憶力衰退,但若是下在老年人身上,時間久了老年癡呆的問題便是必然的了。"
徐醫生看著關穆州這副模樣,道:"你想查?"
關穆州冷笑:"你剛剛也看到了。這種架勢,不查行嗎?"
徐醫生說:"我是不清楚你們之間的事,但依我這么多年的從醫經驗,這種事不好查。"
頓了頓,又道:"不止是不好查,是根本查不到,這種元素小半年,必定不是誤食,而是人下毒無疑,而必須從半年前查起,病人一天攝入那么多東西,水,食物,該怎么查?從那一頓查?"
徐醫生的意思明顯是勸關穆州放棄,他思索了幾秒,道:"難查,但有心查總能有蛛絲馬跡,這件事先不要聲張。明天把患者的吃食和水每樣取一點下來,送到化驗室,有什么情況,再電話聯系。"
徐醫生算是關穆州老朋友了,見關穆州如此認真的做一件事,自然是答應了下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也在猜想是什么樣的事讓他絕了心去查,不過,八卦倒不是他的專場,醫學才是。
*
關穆州回到醫院后,一切照常工作,一個星期徐醫生的消息便過來了。
所攔截的食物和水并沒有鋁含量,整整一周都是。
關穆州放下電話,這樣的結果也就是說明,那些鋁只在他在這家醫院的時候下的,而轉院之后反而停了。
這樣的消息,若是告訴秦晴,對關渡更加不利。
關穆州轉著手間的鋼筆,其實連他自己也沒想明白,到底是誰這樣給秦老爺子下毒。
他能肯定不是關渡,但若真的查不到這個人,關渡便要一直頂著這種懷疑。
他俯視著下邊的的景色,一籌莫展。
此時,辦公室的門被敲了兩下。
關穆州收起發散的情緒:"進。"
進來的是一名小護士,關穆州問:"有什么事嗎?"
那護士走進來對關穆州道:"我是來傳遞秦七姐的話的,秦七姐說她要請長假處理家中的事。"
關穆州問:"還沒處理好?"
護士說:"說是沒有。"
關穆州手間的事本就多,本來對她也沒有什么想法,這么一說倒是記起來了什么,不管秦老爺子在胸外科還是轉到精神科,特別是在胸外科的時候,只要秦七在,關穆州便是請她去照料的,找她過來說不定會有什么進展。
想到這,關穆州對護士道:"秦七若是回來了,讓她第一時間來我辦公室找我。"
護士本要答應下的時候,關穆州又道:"罷了。我自己聯系她吧。"
護士有些狐疑,但還是點點頭:"好。"
關穆州在護士出了辦公室后,翻到秦七的電話,撥過去,卻是空號。
他拿下手機,攥著手機的手逐漸便緊,臉上的猶疑變多了些。
思量半晌后,他出門,撥了個電話,那邊接通后,是懶洋洋的聲音:"喂?"
"幫我查個人。"關穆州不疾不徐的吩咐著,隨即,一邊說著,一邊從柜子深處翻到了秦七兩年前過來應聘的表。
那張表上顯示她是s市的人,父母那攔都沒填寫,學歷是本科,關穆州越端詳秦七的模樣,越感受到了一抹端倪。
"干嘛啊,醫生不專注做手術研究學術,查什么人?"
電話那邊的是齊鳴,他正在酒吧花天酒地,根本懶得應付關穆州。
關穆州一下便聽出他在做什么,毫無壓力的拋出威脅的話:"你若不幫我做,我現在就打電話給你女朋友讓她去你在的地方抓人。"
這話對齊鳴果然是有點震懾力的,咳了兩聲連忙做起來,整理了兩下領帶,面色也正經了許多:"誰。"
關穆州報上兩個字:"秦七。"
*
另一家醫院,秦晴剛看著護工給爺爺喂完東西,才滿臉無神情的坐回了椅子上。
秦爺爺吃完東西,又睡了過去。
秦母在那看著,不住的嘆氣:"怎么就不見好呢?明明請的都是最優秀的精神科的醫生了,也不知道是哪里出問題了。"
見秦晴不說話,秦母又在椅子上坐下,"唉,你是不知道,我早上剛從汝因那兒回來,她醒是醒來了,但也是一副毫無精神的模樣,我試探性的提起關渡,你是沒看到她那張立馬垮下來的臉。"
見秦晴依舊不搭理,秦母倒也不介意:"雖然覺得汝因著也是無妄之災,但看他們關家討厭關渡也討厭透了,也是她活該。"
秦晴站起身來:"我去看看伯母。"
秦母拉住秦晴的手:"我看還是不用了,她現在心情不好,即便是你。也不一定有好臉色給,媽可不舍得你再去受什么氣了。"
秦晴思考了一會兒,還是聽從了秦母的意見,重新坐了下來。
"吃不吃蘋果,媽去給你洗一個。"秦母問秦晴。
秦晴點點頭,嘆了聲氣。
秦母起身去了洗手間,而秦晴實在覺得無聊,便開了電視,將聲音調到最小。其實護工請多了倒也沒那個意思,還是自己照顧更有保障。
此時,醫院外邊的門被敲了兩下,是徐醫生,看到她,秦晴立馬站起了身,還沒出聲,徐醫生便道:"穆州約你見一面,明天上午在樓下咖啡廳。他說秦老爺子下毒的事情查的有點眉目了。"
秦晴說:"他自己不會聯系我么。"
徐醫生被秦晴的話弄的有些尷尬,半晌,秦晴撇開眼:"罷了。"
徐醫生多交代了幾句,無非是什么多照看患者的心態,若是穩定心態可能會康復。
"可能?"秦晴揪住字眼:"這種中毒完全的概率,不大,對么?"
徐醫生沉默下來,秦晴又問:"徐醫生,您老實跟我說,你們這幾天查到什么了?我怕關穆州會對我有隱瞞,他一直不太喜歡我,你可能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他可能會為了保護他想保護的人,而選擇隱藏一些事。"
徐醫生見面前的女子突然陷入悲傷,有些手足無措,半晌才道:"這,我……"
"你有什么話,還是直接問他吧,我實在不好介入你們的事。"
徐醫生的話語間多少帶著些避讓,他說罷,便朝秦晴點了點頭,離開了醫院。
秦晴立在那兒,在徐醫生走后,便看到從廁所中出來的母親。
秦晴心底一驚,方才說話的時候便是有突然陷入情緒,忘記了自己母親還在廁所的事。
不過花了幾秒鐘后悔。但一想,聽到便聽到了吧,關穆州不讓她們介入調查,可這本就是自己的爺爺,憑什么他們不能調查?
秦晴轉過臉,有些自暴自棄的模樣,甚至都懶得主動辯解了。
這種動作讓秦母馬上上前兩步,放下蘋果,嚴聲質問:"怎么回事?什么中毒?你爺爺是中毒?"
秦晴欲言又止。可秦母看著她這模樣,更加疑心:"你爺爺中毒你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要隱瞞?是誰下的毒?"
秦晴看了她一眼,皺眉道:"媽,你小聲一點,事情還沒查清楚。"
秦母板著臉看著她,她便知道自己躲不過秦母的質問,嘆了口氣,將事情發生的經過全部同秦母說了一遍。
秦母聽罷,半晌都沒有緩過來,滿眼都是不可置信:"所以你就放任這種事讓關穆州去查?"
秦晴點了點頭:"他認識的人更多,辦事的效率更高。"
秦母伸手狠狠在秦晴腦門上一點:"蠢!"
秦晴用手捂著腦門,秦母不斷搖頭:"我怎么以前你這么蠢,或者是你遇到關穆州后就變蠢了,這種事都不用查,大概率就是那個關渡下的毒!"
秦晴說:"我也懷疑過!但是她一個高中生,到哪去弄那些化學元素?哪里有機會每天給爺爺攝入一定的量?"
秦母那張精明刻薄的臉上全是不屑:"高中生,在學校可不是有化學實驗室?再不濟……"
秦母的臉色一轉:"就算關渡下不了毒,那關穆州呢?他才是天天來醫院的。他弄那些東西不是比關渡更容易?這件事還用查?擺明了就是那兩人的手筆!現在你卻交給他去查,那能查得出什么東西?"
秦晴反駁:"就算關渡的壞心思多,那也不至于直接下毒吧,我雖然也有懷疑,但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切實際,至于關穆州,更不可能,他雖然看著冷了點,卻不是個狠毒之人。甚至算是個正人君子,這種有違道德、法律的事他們怎么會做。"
秦母輕哼一聲,不疾不徐的在座位上坐下,看著自己的指甲,道:"正人君子?我不知道關穆州,僅僅說關家,在官。場上可沒那么干凈,關海慶我倒是不了解,早些年在一些風月場所我可看到過李汝因的身影,要我說,他們這一家都不如表面上正經……"
"可那都是些過去的事了,媽,你怎么可以……"
"秦晴,我跟你說這么多,你怎么一個勁的胳膊肘往外拐?"秦母終于多了些火氣,她瞪著秦晴:"這件事多虧我發現得早,你還想隱瞞我,我告訴你。我必須管,沒得商量!"
秦晴雖然心中對關穆州有怨,但在母親面前總是忍不住的維護他:"你說了那么多關家,但做一件事總歸有動機吧,他們有什么事沖著我們來不就行了,關渡他們討厭的不應該是我么,為什么要傷害我爺爺?沒有理由啊?"
秦母挑眉:"你爺爺知道奶奶去世后立馬倒下了,還不準近幾年內辦喜事,這不就是最好的理由?關穆州也好。關渡也好,不管是誰做的,他們的目的便是不想讓你進關家的門,讓你們之間的事一拖再拖。"
不管秦母說什么,秦晴只覺得牽強,因為這種事害人,這實在不像她所認識的關家人。
她雖討厭關家人,可起碼的判斷人的能力還是有的,不管母親怎么在她面前說,她也有些送不了口。
秦母道:"你剛才說,你明天要去見關穆州?"
秦晴多少生氣,沒回應秦母,不料秦母道:"明天就讓我去見他,讓我看看他到底查出了什么幺蛾子!"
秦晴看著母親那副厲害精明的樣子,不由得有些發怵。
其實,秦晴有一件塵封許多年的事都沒有說出口過,秦飛也不知道。
二十年前,母親也是從別人那橫插一腳將父親搶來的,說來恥辱,搶來的時候,父親那第一任'相好'已經有了孩子,后來,據說是把孩子打了,不過再后來的事情,秦晴也不得而知了。
這種事秦母自然沒跟秦晴提過,還是秦晴自己從那些老仆人那聽來的,不過這些老仆人悄悄傳的這些小話被秦母發現,秦母立馬開除了那些仆人,秦家關于這些事情的謠言便再沒有發散過。
關渡和秦飛站在病房門外,全身冰冷。
秦飛面上也是一副不可置信,本來是關渡提議再趁著周末來看看爺爺,兩人買了些東西過來,卻不料卻撞上這樣的事。
關渡站在那兒,許久沒反應過來,直到病房里有人出來,秦飛才猛的將她一拉。拉到了走廊另一邊,躲過了秦母和秦晴的視線。
"我……"
秦飛想開口,卻不料先接觸到關渡平淡的目光:"你爺爺被下毒了?"
秦飛還沒來得及回答,又聽到她問:"你知道嗎?"
秦飛答:"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關渡眸中有些嘲諷,不知是自嘲還是嘲諷他,秦飛每次看到關渡這樣的眼神都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雖然自己和關渡已經算和解了,但兩家的問題只要在這兒,好像就沒有辦法算永遠和解。
他聽到她又問:"你懷疑我嗎?"
秦飛沒反應過來:"什么?"
關渡像是跟秦飛在對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真是每次來醫院都有不一樣的'驚喜'給我。上次逼著我道歉,這次又把下毒的鍋丟給我,我在你們家人的心中到底是有多么十惡不赦?"
秦飛知道事情似乎不如想象般那么簡單,連忙道:"說不定有什么誤會,我們不也只是聽了個片面嗎?不如找她們問清楚……"
關渡將視線定在秦飛的臉上,嘲諷加深:"誤會?你剛才沒聽清嗎?你媽和你姐姐說我給你爺爺下毒了,這是什么誤會?這不是污蔑?不是誹謗?"
見關渡越說越激動,秦飛連忙拉住她手臂:"一定有什么誤會的,她們也并不是沒有完全懷疑你啊。這件事你等我去問問清楚,先別發脾氣。"
"是,不完全懷疑我,懷疑的還有他。"
關渡提到他,即便沒有說出那三個字,側頭間,眼眶便酸了,這算什么?
關穆州這些天一點都沒聯系她,她以為他真的生氣了,這么出來一趟,才知道關穆州是在背鍋呢,憑什么?
一想到這里,她心里就如刀割般難受,懷疑她也就算了,關渡一點都不遮掩的承認,她對秦家就是有過不好的想法,甚至在秦老爺子倒下時,想過'報應'這個詞。
可是關穆州,他那么好的人,不應該受這樣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