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么呢！"李汝因皺眉看著關渡，觸及到李汝因眼神后，她才收斂了一點兒。

將眼神轉到別處，又聽到李汝因說："不過，就算是想著明天嫁到我們家我也是歡迎的態度，這對我們家都是好的，也不知道你怎么就對她敵意那么大。"

李汝因是真的被氣到了，說起這話的時候胸口一陣一陣起伏，關渡被訓的時候只是默默聽著，沒有頂嘴。

李汝因還想再說些什么，卻不料此時關穆州轉身，語氣有些涼涼的："我聽說大晚上生氣對容易死活細胞。"

李汝因聽到關穆州如此說，更生氣了，上了年紀的人似乎不愛聽死這個字，李汝因直接從罵關渡轉為指責關穆州："你也是，自己好好想想你今晚做錯什么，晚上秦小姐多次眼神跟你暗示或是跟你搭腔你都直接無視，你以為我沒看到嗎？"

抬眼看了眼關穆州。欲言又止，還是收回了想說的話，起身留下一句："都好好反省反省，明天一早，你把關渡送到學校去，短時間之內你別回來了。"

她整理了下衣服，長長舒了口氣，不知是自己真的更年期了還是別的，火氣總是挺大。

李汝因回了房后，關渡又簽起方才沒有吃完的蘋果送進嘴里，關穆州看著她："你心態還挺好。"

關渡說："不然怎么樣，一哭二鬧三上吊都不如吃好喝好。"

她吃完桌上所有的蘋果，關穆州仍舊在她身邊，她看了他一眼，問："要不要打個電話慰問一下她。"

關穆州問："你說說，慰問什么。"

關渡看了他幾秒，說："問那老爺爺怎么樣了。"

關穆州臉色似乎是有些疲態，他回答："不必了，明早送你去學校后我會去她們家一趟。"

關渡問："這就急著做三好女婿了？"

關穆州眸間有一些沉意，這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他已經懶得跟關渡說笑這些事了，從她嘴里一句玩笑話出來的，不過是在他心中更多一層壓力。

關渡見他不答腔，回過神，卻又聽他道："今晚早些睡，明早沒時間讓你睡懶覺。"

關穆州拿起茶幾上的手機，似乎是要回房。可卻在此時，關穆州的手機振了一下。

關渡率先看到了來電者，居然是醫院來的電話，關穆州微蹙眉，這個時候醫院來電話會是做什么？

關穆州明顯也在想念這個問題，但他還是按了接通健，那邊是護士的聲音，十分急切："關醫生，秦家人大晚上我們醫院來了，送來了一個老爺子，我想著這不是您未婚妻那一家嗎？您要不要來看看。"

房間太過于寂靜，護士的聲音又帶著焦急，關渡也自然聽到了。

關穆州問："現在什么情況了？"

"不知道，現在還在手術室，反正送過來的時候昏過去了，看著還挺嚇人的，而且我看這老爺爺一大把年紀了，不知道什么情況。"

關穆州走到窗邊。將窗戶一開，秋風直接襲入偌大的別墅，關渡直接冷的打了個寒顫。

"把電話給秦七。"關穆州對著電話吩咐到。

秦七是他的徒弟，也是在經常跑急診室的實習醫師，自然這個時候讓秦七來說更加放心。

那邊的小護士環繞了一周，并沒有發現秦七，于是對關穆州道："我沒看到秦七姐。"

關穆州立馬說："我馬上來醫院。"

掛斷電話后，關穆州走到玄關處將衣服取下來披上，關渡從沙發上起身問他："老爺爺沒事吧？"

關穆州轉身向關渡："去睡覺，不關你的事。"

"那老爺爺有危險是不是？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他。"關渡說完這話，便連忙拿起一旁的包，想隨關穆州一同去。

關穆州的手在她下巴處停留了一會兒，溫熱而有力，正如他眸間篤定的眼神："乖，去睡覺。"

關渡總覺得這一幕在哪里發生過，想了想，好像一年前也是如此，他當時的情人林瑤也是如此，受了傷在醫院，只有他急匆匆趕去的身影。

"我跟你一起。"關渡鐵了心想跟他一起走一遭，她承認，她說出那話的時候有私心，但她沒想到老爺子居然會進醫院。

她也是爺爺奶奶帶大的，雖然現在李汝因跟她有了隔閡，可她也不至于忘記這種養育之恩，看到老人，自然也是會共情的。

可這次和上次情況不一樣，關穆州說："我今晚大概率不回，你要跟我一起熬夜的話明天可別想著請假。"

關渡猶豫了，熬夜倒還好，主要想起去醫院可能還要面對秦家人的白眼，這讓她排斥。

在關渡躊躇這個時間，關穆州已經出了門，關渡下意識的想跟上他的腳步，可剛邁出一步的時候被冷風硬生生的絆住了腳。

她一瞬間手指冰涼，看著遠處的他發動了車。揚長而去。

她在心里默默的念了念：一定要平安。

可是這樣的默念并不會讓她安心，那老爺爺送她的裙子還躺在沙發上，關渡突然覺得自己特別壞，或許她不該把對秦家人的厭意牽涉到人家老爺爺身上。

她睡也睡不著，在家中踱步來踱步去，最后還是拎起件外套出了門。

關渡直接從路邊攔了輛車，報了關穆州的那家醫院，盡管披了外套，但她還是很冷，深秋真是越來越凍了，特別還是晚上。

"師傅，麻煩快一點。"

"好嘞！"

那司機師傅叼著跟煙，還嚼著檳榔，關渡覺得這車內的氣味有些難聞。

開了點窗，窗外的一切燈紅酒綠，關渡像自己的手哈了口熱氣，隨即便到了醫院，關渡隨手給了他一張二十元，便跑著進了醫院。

可是跑進來她才發現自己并不知道急救室在哪，關渡問清了后才從這棟房子跑到另一棟急救室，可急救室卻已經沒人，關渡在那棟樓輾轉許久，有個護士告訴她老爺子手術已經做完了，轉入了重癥病房，還沒醒過來。

關渡松了口氣，朝著病房走去，可剛過了轉角便看到了一行人。

關渡心中突然打了退堂鼓，可她鼓勵自己，就算遠遠看一眼也算安心，便準備邁開腳步走出來。

可剛走了一步，又迅速收了回去。

因為秦父和秦母正好朝著她這個轉角走來，關渡左右張望了一遍，下意識躲到樓道轉角。

關渡看著秦父秦母坐上了電梯下樓，心里微微一顫，她在樓道里站了許久，方才沒勇氣走出來，這回人少了，更沒勇氣出來了。

傾過身子，看到關穆州正好在跟秦晴說話，他面色表情很重，在結合方才秦父秦母的表情，她推斷出老爺子的情況似乎并不好。

接著，關渡看到秦晴哭了。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秦晴哭，雖然說不上強勢，但關渡覺得秦晴也像是一個不容易服輸。或者是暴露軟弱的女人，如今看到她哭的這么傷心多少有些訝異。

接著，聽到她用哭腔，抽抽嗒嗒道："我真不知道怎么辦了，平時我不表達出來，并不代表我不在乎……我是爺爺奶奶帶大的，他們從前對我很好，那個時候爸媽工作忙，只有爺爺奶奶。可現在她們卻相繼去世，關穆州，我好怕……"

聲音不大，但關渡離她的距離卻能聽到，醫院這么冷清，這么寂靜，就連哭聲也無比滲人。

平時的秦晴多半有些矯揉做作，為了維持和關穆州的這段婚約，不免有些不真實。可是人終究是人，是有感情的，褪去這些東西后的秦晴，倒是多了幾分真。

連在遠處聽著的關渡都有些說不出的難受。

但她難受只是因為想起了自己的身世，還不至于跟她共情。

"我承認，我不敢把奶奶的過世告訴爺爺是有很多原因，但是我愛爺爺的心是不會變的，關穆州，我現在也很后悔，如果我早一點告訴爺爺，會不會不會這樣……你說若是他醒不過來怎么辦？"

關渡在遠處，雖說看不到關穆州的臉色，卻也能感受得出他并沒有不耐。

或許這是人最基本的修養，關渡應該趕到開心，但她只覺得自己的手指更冰涼了。

毫無知覺的將食指抵在牙關咬著，一動不動的看著眼前的兩人。

良久，關穆州開口："放心吧，他會醒的。"

秦晴聽到這話，停止了哭泣，有些艱難的抬起頭，問："真的嗎？"

關穆州沉著聲道："嗯，我是醫生，你總該相信我。"

這話聽著像安慰，關穆州是胸外科醫生，可這老爺子卻像是中風之向，怎么也不像能憑一眼能鑒定出來的。

秦晴也知道，可就算是安慰。關穆州的話在此時也能讓她多出許多慰藉。

秦晴笑了，擦了擦眼眶的淚："謝謝你，穆州。"

關穆州從口袋里拿出包紙巾，遞給秦晴。

秦晴接過，抽出紙巾擦眼淚的時候又哭了，關穆州無法，只得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雖然再未說一句話，但好似勝過了千言萬語。

關渡突然覺得咬入唇的這只手很苦，也不是手苦。就是嘴里苦，而且心里木木的。

那只手牽過她，抱過她，捏過她的臉，可是居然也能這么好無芥蒂的去安慰別人。

關渡覺得，那一瞬間，她和他好像真的沒什么。

不是那種賭氣的沒什么，是真正意義上的，什么也沒有。

總是在韓劇電視劇里看到小情侶的生離死別，那好歹也確立過關系，就算是小說漫畫里最不對稱的所謂'情人'關系，好歹也發生過什么。

她和關穆州，好像就是如同平行線的兩個人，連最起碼的相交都沒有做到，只是一直彼此站在平行的對岸望著彼此，無結無果，最終的結果將會是是背道而馳。

醫院的燈晃的眼睛無比刺眼，正好照射在關穆州拍在秦晴的那只手上。

她覺得那光好刺眼。心口又被冷著了，措不及防的打了個噴嚏。

瞬間驚動了走廊里的人。

關渡突然收回窺視的目光，什么也不顧的飛快往樓道里沖，因為跑的太快了，樓道里一片漆黑，她措不及防的摔了一跤。

頭重重的嗑在了地板上。

關渡想哭也哭不出，明明痛的很，可是她更害怕因為自己的舉動引來別人。

死死捂住唇，吃力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一瘸一拐的下了樓。

關渡覺得很累。這一天發生的所有事是讓她有些堅持不下去的累，甚至她現在只想泡個澡，什么也不想的睡個大覺。

甚至又在后悔，如果在沈一敏出國的時候隨同她一起出國就好了。

那這樣，這樣這里一切的悲歡離合都與她無關。

*

"你在看什么？"秦晴將那包紙還給他的時候，對盯著遠處轉角看了許久的他問道。

關穆州收回了目光："沒什么。"

應該是他的幻覺。

隨即看了看表，道："現在走嗎，走的話我送你。"

秦晴道："我要不還是留下吧，老爺子沒人照顧不行，我去讓醫院加張床。"

意外的是，她這次居然沒有主動答應關穆州的邀約，而是選擇了陪在老爺子身邊。

關穆州沉默兩秒："行。"便提步而去。

秦晴想叫住他，她以為他出于紳士風度會讓她同他一起走，只要關穆州多說一句便會讓她動搖，卻不想他如此干脆。

秦晴有些發悶，可是又無任何辦法，只得向醫院申請后臨時加一個床。

這對于她這種養尊處優的大小姐，睡醫院自然是有些不習慣。但如今也只能這樣了。

*

關渡跑回宿舍的時候，剛好趕上門禁，她說了些好話，讓阿姨放了她進去。

關渡已經被凍的手腳發涼，而這時寢室也差不多要熄燈了，因為關渡住宿舍住的少，和室友關系自然很疏離，林莉莉也早些睡下了，關渡只得半夜開手電筒洗澡。

出浴室的時候。還摔了一跤。

關渡咬著唇，臉色發白，捂著膝蓋，圍著浴巾的身體半天起不來。

"倒霉的一天。"關渡喃喃。

關穆州回家的時候，關渡不在客廳，他上樓去了她房間一趟，正如她所想，空蕩蕩。

手還握在門柄之上，卻已經差不多想到了關渡方才去了哪里。

自己的直覺并沒有錯。

關穆州拿出手機，打算給關渡打電話，可想了想，她若不在家，只有學校一個地方可去，他不信在高三這一年這么緊張的時候她還會往酒吧跑。

便給她發了條短信確認。

關渡坐在床上，正摸著黑給自己的膝蓋圖傷時，收到了他的信息。

看了眼后，緊緊攥著手機，眼眶就濕了。

可她看了那條信息好久，看到手機屏幕都自然黑了，她都沒有回。

關穆州捏著手機，她總是能把他弄的心煩意亂，他非常想把她按著好好教育，可是他知道沒用的，自己越是表現出擔心，她或許更會得意，并且引以為傲。

關穆州惱的很，他甚至想去學校把她抓出來質問，滿腔的怒火都熄滅不了。

可是現實是，過了零點后，他只能將手機收起，進了浴室沖了個涼水澡。

他只是想讓自己焦躁的心平靜一些，可是不管涼水怎么沖洗過著己，都平靜不下來。

他敢肯定關渡看到了那一幕，可是有些東西發生了好像并沒有方式可以挽回。

關渡要在床上合眼的時候，手機又亮了。

她側了個身，將身子縮進被窩。看到他發的信息。

【回信息。】

關渡腦海里閃過一點一點的片段，想了許久，她還是回了一句【我在學校，不用擔心。】

想了想，還是把后面四個字刪除。

關穆州很快回了【嗯。】

關渡回他【還有什么事。】

這回，換做他許久沒回，關渡睡不著了，她盯著手機屏幕，許久。就在她要入睡時，他發來信息【明天請假出來一趟。】

關渡回【出不來。】

關穆州的手還沒完全擦干凈，甚至還有幾滴水珠，他拿著毛巾邊擦拭著手指，邊編輯著短信，可也是一樣的，編輯了一段后，再逐一刪除。

將手機丟在了一邊。

窗外的天越來越冷，關穆州這種不大怕冷的都覺得房子是哪里漏風。偶然想起，自己那時候接電話的時候并沒有把一樓客廳的窗戶關上。

沒有辦法，只好下樓再關了一輪窗戶，不知道是不是這偌大的房子人少，還是因為沒有關渡，顯得特別特別冷清。

關穆州在下邊站了許久，再吸了幾根煙，直到夜黑到無邊了，別墅區隔著的馬路連車子的聲音都沒有的時候，關穆州才將那些煙掐斷。

而后，猛的咳了好幾聲嗽，突然回憶起了關渡那般制止他抽煙的模樣，思緒突然就被拉到了從前。

恍惚了一瞬間，再上樓時，他發現床上的手機又亮了。

關穆州拿起手機，發現了關渡新發來的信息。

她說【關穆州，我好累啊，你累嗎？】

明明只是簡單的幾個字，卻好像有一種弄弄的疲累感，這種疲累甚至穿過手機屏幕直接傳到了關穆州這邊，他看著這幾個字，霎那間也無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