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渡眸中千回百轉,關穆州不是看不出。
他淺笑一聲,挑眉,堅硬的側臉也因為著些許動作而顯得柔和許多:"你未免太相信我了,孤男寡女,你真是什么都不怕。"
"我要怕什么?"關渡滿臉不在乎,下巴微揚,眼角下的痣都顯得無比個性:"怕你在這里辦了我。"
"沒輕沒重。"
關穆州送了她四個字,唇角些許不悅,她偷笑時,他理了理袖口:"明早見。"
"不要。"
關渡就像個賴上糖的小孩子,沒完沒了了,救主關穆州的袖子硬是不讓他走。
關穆州平日里果斷而硬氣,而女孩卻是撒嬌的一把手,就差要下床抱他了,關穆州是軟硬不吃,關渡氣的撒手,直接故作扶額狀,閉眼倒在了床上。
"頭痛死了,你快走吧。你就我半夜暴斃在這兒。"
女孩說話不懂分寸,關穆州眼中自然一深,懲罰性的一捏她的臉蛋,她痛的哇哇直叫,捂著臉直稱自己身上一塊完好的地方都沒了,便是一個人也讓清凈的病房也十分的熱鬧。
語音剛落,便覺得側身有被子被掀起,旁邊的床榻微微一陷,關渡感受到一股暖氣,身子猛的一僵。
她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便聽到耳畔的聲音:"睡吧。"
關渡心內突然一股發暖,說不出的安全感從心內襲來,他只是安靜的躺在了她身邊,什么也沒動,關渡轉頭望了望他,見他呼吸均勻,眼睛已經閉上。
透著月光偷偷欣賞了他一陣,再次感嘆于他的好看,而后見他似乎是真睡著了,于是便轉過身子,困意也上升,透著玻璃床借著外邊的月光倒影出了里頭的場景。
無比和諧。
第二天早上睜眼的時候,病床外已經圍了一圈的人,除沈一敏顧溫,還站著兩個在換藥的護士。
關渡心驚,昨天睡覺前的一幕還在她腦海里,她猛的坐起身,卻因此牽扯到了傷口。
痛的呲牙,離她最近的沈一敏連忙嚇得扶住她:"沒事吧小渡?不要亂動,乖乖躺好。"
沈一敏把關渡重新扶你了床邊。關渡躺下,看著沈一敏滿臉的擔憂,咳了幾聲道:"您怎么來了。"
然后在問完這句話后偷偷打量著這一圈,沒有見著關穆州的身影,這才算松了口氣。
他是個謹慎的人,想必今早已經料理好許多事了,根本不需要她的擔心。
"你還說呢,出了這么大的事,我和你爸爸嚇壞了,怎么就出車禍了,怎么就醫院了?大晚上不看路的嗎!"
沈一敏是真的急,平常對關渡說話都輕聲細語的,即便是懷疑她戀愛了也沒有多重語氣,如今卻算是第一次兇她。
老實說,關渡沒覺得多嚴重,反而眼眶一濕,感覺到了很陌生的情愫在心中發芽。
她偏頭撇嘴,說不出一句話來,顧溫用手頂了頂沈一敏,讓她意識到自己語氣太過于重了。這才補充道:"你這些日子就好好休息吧,爸媽同意你學藝術,也尊重你的很多想法,也覺得是前段時間管你管的太嚴格了,決定改變一下方式,這段時間我們公司也挺忙的,如果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我們都會放著你去做。"
關渡聽了這話后,心中更加軟,她對這對父母這么多年撇下她不管的事仍然揪心和不原諒,可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這其中已經發生了不少變化。
顧溫見關渡仍然沒反應,不由的問:"想不想吃粥?你爸爸來看你的時候給你帶來了,考慮到你現在不能吃重口味的,所以買的很清淡。"
沈一敏拆著盒子,關渡草草的看了一眼,他們倆也是養尊處優長大的,據說事業成功后基本家里也是保姆做飯,夫妻都對做飯一竅不通的那種。
所以在路上買些東西,已經是最好的表達方式了吧。
沈一敏將盒子遞到關渡床邊,作勢要喂她,關渡撇開臉,沈一敏以為她還是不接受,不免有些落魄,卻聽關渡道:"我自己吃。"
她接過粥,一口一口吃起來,還吃的挺有滋有味的模樣。
她笑了,和顧溫對視一眼,見關渡沒有抗拒,吃完粥還喝了他們倒的一瓶水,才又對她道:"你上次說要跟我們一同出去,等爸媽忙完這段時間就帶你去旅游如何?就等參加完你叔叔的婚禮。"
關渡手間一愣,倒是顧溫問道:"時間定了?"
"定了,下月五號,說起來也快,不如我們就買六號的飛機票,去m國玩玩,熟悉下環境。"
話音剛落,便聽到外邊清脆的聲音傳進來:"消息還真是傳的快,這么會時間大家都知道了。"
關渡抬眼,看到了背著包披著發走進來的秦晴。她臉上帶著笑,身后還跟著秦飛,她站在門邊敲了三聲門道:"聽聞關渡進醫院了,特地來看看。"
隨即將視線轉到關渡身上,見她如此憔悴,倒是愣了些許,面上一下子恢復關切,皺眉:"沒事吧?這是怎么搞的?"秦晴想湊過身來看關渡,傾上前想查看關渡的傷勢,關渡卻微微一回避,不給任何秦晴上前的機會。
秦晴微微一愣,有些尷尬,還是沈一敏笑著解釋:"小孩剛醒,可能有些心情不好,不要見怪。"
秦晴今天穿著墨綠色的長衫,整個人都顯得十分貴氣,見沈一敏如此說了,立馬道:"沒事,有點情緒正常,我還帶了好些補品過來,關渡,我給你都放桌上了。"
關渡掃了一眼補品,淡聲說了句謝謝。
"誒,我姐可是一大早去商場給你買的,你可不要不領情,這些東西對你的身體都有好處。"
自從上次不歡而散后,關渡好久沒聽到秦飛這滿腹朝氣的聲音了,他單手插兜,唇邊蕩著標志性的笑容。
關渡輕哼一聲:"那真是麻煩你們了。"
秦晴看著眼前女孩,知道她對自己莫名其妙的敵意來自于哪里,也不追究,是覺得和這般大的女孩其實沒有什么好計較的。
反正終究是沒有結果的,秦晴也不是小女孩了,對待一段沒有結果的戀情不會太過于追究。
不管之后關渡對她的態度多冷淡,臉上的笑容依舊很端莊,關渡心中便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感覺自己的氣焰就被壓下去了,她甚至不想和這個女人在同一空間里多待幾秒。
當然關渡也在暗暗的端詳她。
她是關穆州未來的妻子,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是真的端莊賢柔,這幾次見面即使關渡對她都不熱切,她對關渡的態度卻也挑不出半點毛病。
仿佛已經是按照一個嬸嬸的標準去關照她了,甚至還和沈一敏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
"想好去哪里蜜月了嗎?"
"現在馬上就要入夏了,再去太南方的城市不好,容易熱著,和穆州商量了一會,決定往北走,就不知道是去日韓好還是去北歐那邊好,還在決策中。"
沈一敏笑了兩聲,道:"也不急,先把婚禮的事辦好。結婚是大事,蜜月去拿都可以,只要是跟心愛的人一起。"
關渡聽了這話,心像是被扎了兩下。
細碎細碎,卻有孔。
"您說的是,我和穆州也是這么想的,打算在這邊辦場婚禮,回我家那邊再回訪一次父母。"
秦晴和沈一敏聊了許久,她這才看了關渡,笑道:"瞧我們。光顧著聊自己的去了,孩子們都沒光顧到。"
"你們聊你們的就是,我隨意。"
關渡輕聲說道,對于這些人的態度倒是無所謂。
這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扯了許久,到差不多飯點時,秦晴說:"關渡現在也下不了床,又正好到了飯點,不如我們下去吃飯,順道待會跟關渡帶東西上來。"
幾個人起身,秦飛也順道著要跟上去。秦晴推了他一把說:"你去什么,在醫院里陪著關渡。"
秦飛挑眉,跟關渡對視了一眼,關渡撇開,他卻說:"我陪她,那也要她愿意啊。"
"好好相處。"秦晴在秦飛耳旁小聲說了一句后,便對關渡笑了笑,同夫婦兩出了房門。
偌大的病房只剩下了關渡和秦飛,關渡見那些人走遠了,連忙對秦飛開口:"你去吃你的吧,不用陪著我,我看了你犯惡心。"
秦飛連連笑了兩聲,逆反心理還真就這么上來了,抽開椅子坐下,雙手交疊,慢悠悠道:"那我還便要坐在這里讓你惡心。"
關渡皺眉,便是一下子忘了他是個臉皮這么厚的人。
兩人沉默許久,關渡同他也沒有什么好說的,倒是他,看了關渡幾眼,見女孩連一個正臉都不愿意給他,嘆了口氣,從包中把帶來的資料全部攤在桌上,道:"這都是給你帶的,你不在學校的這些日子的一些筆記,記得補上。"
"你找誰拿的?"關渡問。
"找的你們老師。"秦飛答的漫不經心,還將那些資料在關渡面前晃了晃,滿是標記和說明。
他知道關渡在擔心什么,于是又補充了一句:"放心吧,我做的隱秘。沒人知道我是幫你拿的,學校更沒人知道你出車禍了。"
"知道就知道吧,我還怕這個嗎,托你的福,你是不知道那段日子我被孤立的多嚴重。"
關渡勉強笑了一聲,又想起那段日子,灰暗和苦澀,其實并不是她本身有多怕被孤立,只是這段孤立又讓她回想起了初中那段時光,也會讓她更恨從前罷了。
"所以你是在逃避嗎。"秦飛挑眉:"你明明可以跟同學相處的好的。可卻好像在放縱自己似的,讓自己變得不通人情,讓自己變得孤僻,如果那個男人你愛不到,就早點放手吧,別里里外外的糾纏,受傷的還是自己,自己受傷后還影響到了現實生活,我挺替你不值當的。"
這段話就差點沒有點名了,說實在的,關渡聽到了還是很訝異。
她心中不輕不重的咯噔了一聲,最后硬擠出幾個字:"你管不著。"
"我是管不著,但我還是想提醒你一句,如果你干涉我姐的婚姻,我不會放過你的。"
關渡直視他:"你在威脅我?"
"算是吧。"秦飛聳了聳肩。
關渡沉默了許久,外邊已經出太陽了,透過醫院的窗戶直接照射了進來,都說紫外線可以防止抑郁,可關渡卻心里依舊抑郁至極。
她下床,慢慢走到窗戶邊。將窗簾全部拉上后,轉頭對秦飛說:"六號來飛機場送我,我要走。"
秦飛還沒反應過來,關渡便看著他,他滿腹疑問:"走?你要離開。"
"差不多吧。"關渡聳聳肩,回到了床上坐著,拿起秦飛給她帶的資料看了幾遍,笑道:"可不要泄露出去,你若是泄露出去,到時候關穆州知道了。他在婚禮第二天跑來機場找我可怎么是好?"
秦飛問:"你還回來嗎。"
關渡說:"回吧,可能回,可能不回,其實說實在的,看我在新地方的適應程度。"
秦飛還想再問什么,一大堆人的腳步聲再次臨近,先是見著顧氏夫婦兩提著飯回來,隨后跟著沈一敏,臉上帶著笑容,還在談笑著什么,似乎和他們聊的很開心,另關渡沒想到的是后邊還有關穆州。
他也來了。
看這個點,想來是一下班便趕來這兒了,關渡看著他,他也回眸對著關渡,低沉的語音一開口便是止不住的關心:"怎么下床了。"
沈一敏才猛的反應過來,看到關渡站在床邊,連忙過去將她扶回了床上:"是了,醫生說前幾個月是不能下床的,可不要忘記了啊。"
"有點餓了。"關渡盯著他們手中的飯菜。另她沒想到的是,關穆州手上也提了東西,想來是和那三人在樓下一起撞見了,便一同上來了。
"正巧呢,我給你打包了好多清淡的東西。"
秦晴將那些個東西全部拆開,滿目琳瑯,早餐關渡便沒有吃什么,看到這些的確肚子有些反應,可她的視線卻全部在關穆州身上。
她毫不避諱的看著關穆州,道:"我要吃你手上的。可以么。"
關穆州見女孩眼眸中甚至有一絲霸道和宣示主權的意思,心中不免覺得好笑,自然也縱容著女孩心里想撒嬌的意味,看了秦晴一眼。
秦晴有些尷尬,顧氏夫婦也有些尷尬,關穆州卻將放置在桌上的飯菜全部拿開,在離著關渡最近的那張椅子前坐下,將飯拆開,拿出勺子,遞給關渡。
關渡得寸進尺,掃視了一圈,道:"我要你喂。"
明明這么多人,可關渡眼里卻只有關穆州,她好像什么都不怕一般,從開始到現在一直如此。
秦晴的臉色已經有些架不住了,她知道女孩心中的一些七七八八,也知道這女孩是很不羈的類型,卻不想會如此的明目張膽,由是再好的脾氣,也不由的有些難看。
"你受傷的是腦子和手又不是腿,平時怎么沒看到過你這么嬌滴滴。"
秦飛心直口快,想什么便說什么了,還是秦晴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示意他別瞎說。
關穆州雖沒動作,眸中卻劃過深意和縱容,他的女孩是越來越大膽了,可卻也有趣的很。
其實也是飯,也是在外邊買的,可吃到關穆州喂來的第一口時,關渡眉眼便一彎,滿臉的滿足感,說不清的情緒從心底由然而深。
其實關穆州從來沒喂過她。
小時候也好,他們相處的不錯的那段時間也好,都沒有,她算是一個獨立的人,所以也用不著別人喂她什么。
可這次卻是別出心裁的,想要做給某個人看的。
關穆州喂她一口,她便吃一口,其他人倒成了擺設,且各自滿滿的想法。
以沈一敏最后的一句:"到底還是跟叔叔親。"為結束。
飯后。其他人都散了,只剩下關穆州與關渡,關渡滿足的在床上一邊喝著水一邊看著電視,關穆州伸出手,不忘抹掉她嘴角的碎屑。
"滿意了?"
關渡再轉頭,看到關穆州臉上的表情,笑了一聲,點頭:"挺滿意的,你是沒看到剛才秦晴的表情,都要氣的憋出內傷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也覺著眼前人隱隱的不對勁,但她的確是個會給人明著下馬威的人,例如半年前去找林瑤麻煩也好,關穆州對于她的反常不過是打成了小孩子家愛玩的那一套,所以沒有多懷疑。
關渡笑完后,心中卻滿是空洞。
畢竟是叫了十幾年的叔叔,所以可以明著留下來陪她,關渡甚至覺得披著這層皮也沒什么不好。
出于關渡的要求,關穆州將許多工作直接搬到了這邊,手術還是一臺不落下。卻搬來了許多文件,關渡躺在病床上養傷的晚上,關穆州便在處理著工作上的事宜。
他是個很果斷的男人,在同同事打電話做決策的時候,沒有一絲猶豫,關渡很愛看他認真工作的模樣,也愛看他流暢的下巴那因為工作而不那么即使掛去的胡渣。
她覺得這個男人做什么,一舉一動,全是魅力。
他處理完工作,扶著撐著支架的關渡在醫院的樓下看星星。
明明是市區,今天的星星卻特別耀眼,關渡直接在草地上坐下,關穆州卻因為有些潔癖,蹙眉看著關渡。
最終還是關渡拉著他躺下,關渡打了個哈欠,指著上邊的星星,問關穆州:"你知道我小時候的愿望是什么嗎?"
"不會是摘星星吧。"他挑眉問。
"是。"她說。
頓了會,又道:"還不是一顆,是把天空上的星星全部都摘下來,特別是最耀眼的那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