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承認他有一瞬間的心悸。

其實他知道不可能是她，她那么機靈，那么聰明。

她有那個智商不會被輕易騙到。

但是，萬一。

就是那個萬一，讓他心悸，讓他擔心。

但剛上了車，家中電話就打來了，他按了接聽鍵，李汝因的聲音便傳入耳膜。

"穆州，現在馬上回家一趟！"李汝因從來都是端莊淡雅，說話不急不慢，可現在居然聲音中透露出一絲慌亂。

關穆州知道是為何，但這種情況他能做的卻只有暫時安撫李汝因："您先不急，我已經派助理去處理這件事了，網絡上的消息很快就會被封鎖下來。"

他將車門一關，鑰匙發動車子，指尖分明的左手扣著方向盤，踩下了油門。

其實不用他去處理。這樣的事一發生，關家稍微收到些耳風，便會叫下面的全面封鎖，而且速度之快完全不用擔心。

關海慶的關系網也不是蓋的。

導航已經開始出聲，關穆州的車行駛的很快，那邊很快聽出端倪，李汝因問："你現在哪？"

關穆州思量了會，道："媽，我現在有很緊急的事要去處理，等我處理完才能回家，您有什么要囑咐的都跟秦七說，我讓她轉告我。"

話音剛落，手機上朋友查到的關渡所在的地點便發了過來，關穆州還未等李汝因說什么，便掛掉了電話。

關宅。

"荒唐！"關海慶將配用的ipad重重的往桌上一擲。

封鎖消息這事，封鎖的了明面的，卻止不住網友的好奇心與口口相傳。

雖這件事表面與關家無關，不過是一個女明星與其金主的私事曝光了而已，但老爺子面上卻蒙了羞。

'喜'當了那么多天爺，叫一向視面子為天的關海慶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一些個近親知道林瑤的存在，還在打電話問他是怎么回事了。

"我今早就叫她收拾東西走人了，曾也有些商家朋友是涉及影視圈的，我都給他們打了招呼了，不會再給那個女人資源，還好發現的早，要等孩子生下來了，會一發不可收拾。"李汝因這邊剛掛了兒子電話。便要想辦法開始安慰關海慶，她將放置了有一會兒的茶水端給關海慶，伸手撫著他的心臟，勸著他。

"關穆州那小子呢，這么大的事，他知道嗎？"

李汝因嘆了口氣："說到這個……不知道穆州又在忙什么，剛才讓他回來也不聽，你也是知道的，這孩子我們從來也左右不了他的行動與想法。"

關海慶聽罷，左右張望了一番，又問："關渡呢，好些天不見她了。"

"我懷疑這孩子也鬧脾氣了。"李汝因嘆了口氣："前些天因為那林小姐的事，我事事護著林小姐，估計小渡有些不開心了，不知道跑哪去了。"

關海慶氣的胸口上下浮動："簡直沒一個安生的！"

老爺子受了刺激，這眼看著的孫兒就不翼而飛了，想起關穆州這些年明面上的聽話暗里的叛逆，他就氣的不打一處來。

老爺子也是疏忽了。只看了化驗單就選擇相信了那女人，畢竟他也沒有想過會有人這么大膽子，跟了關家人兩年，卻最后懷的是別人的種。

關海慶平定了很久，才問："上次元旦和秦局長吃過一次飯，我記得他身邊帶的是他的女兒？"

李汝因見關海慶提到這個，一下子就懂了是何用意，她淡笑："是呢，生的可標志了。"

"穆州回來，抽空安排個飯局，三十的人了，由著他胡鬧了這么多年，也該定定心了。"

*

"干杯！"

還是那四個人，不過這次不是什么營業性的酒吧，而是家飯店。

喝的也不是酒，倒了些橙汁罷了，上次的事一過，秦飛便很少再跟關渡喝酒。

據秦飛說，這家飯店這是他爸在s市的產業。

"關渡，這次你可要好好感謝我們阿莫，幫你解決掉了一個大隱患。"

"這叫什么解決呀，頂多是抖出事實，我忍了她夠久了，再不反擊，她會把我當小白兔一樣生吞。"

關渡看了眼戴眼鏡的陰郁男阿莫，淡然一笑，阿莫收到關渡的眼光時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沒多少天，關渡便和這幾人混的很熟了，其實也可以理解，關渡覺著他們三人好玩，人有趣，便有意接近，而那三人自然不會拒絕一個美女的靠近。

"那女人確實不是什么省油的燈，早些年的時候她跟我爸也出席過同一場飯局，身邊傍著的也是個樣貌不錯的大款，還挺有手段。"

關渡只是喝著杯子里的東西。靜靜聽著。

"不過我還是蠻好奇你叔叔以后會給你找什么樣的嬸嬸。"秦飛搖了搖杯中的飲料，像扯家常一樣扯到這事。

"還用說嗎。"臟辮摸著自己手上的戒指道："她家那種風氣，經歷過這種烏龍后會更加謹慎，門當戶對，嫻靜溫柔，總之不管怎么樣，家世一定要正，心思不能太多。"

臟辮的每一句話進了關渡耳朵里都十分刺耳，她心中一抹煩悶，將玻璃瓶往桌上一方，清脆的碰擊聲便傳了出來。

"別聊他了。"

說罷，將手中的飲料飲盡。

"和你叔叔鬧矛盾了？"秦飛一眼便看出什么來。

"差不多吧。"她含糊其辭。

"他知道你來s市么。"

關渡頓了頓："不知道。"

秦飛嗯了一聲，看著關渡時語氣都不自覺地放輕柔："待會吃完飯我送你回酒店，明天還有一堂課，下午我訂了回濱城的機票。"

"在這里多玩幾天也不是不可以。"關渡說，她挑眉看了眼秦飛："你不是說你挺熟悉s市的嗎，我還沒在這里逛過。"

這其中的話還是意思挺明顯的，秦飛見關渡如此說了，自然是滿口答應了下來。

眉梢和心都有雀躍感。

小年夜，他們這四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在這件餐廳聊到了零點，也算是一種儀式感，稀里糊涂的竟然也就度過了一個節。

出飯店的時候，外邊下雨了。

秦飛和關渡共一把黑傘，兩人和臟辮齊子還有阿莫打了招呼，秦飛便準備將關渡送酒店，好在酒店離飯店不遠，走幾百米就能到。

秦飛一個富二代能因為關渡在s市上專業課便決定小年夜在s市過，且如此細心的關照她，關渡心中也不是沒有感動。

所以在準備上樓時，關渡見秦飛收了傘之時，突然湊到秦飛面前，在他耳邊輕聲道："謝謝你，我很開心。"

秦飛被關渡這個舉動當場愣住，還等著他僵硬時，關渡便收回身子，退后一步向他揮揮手："明天見。"

秦飛鼻尖似乎還有少女剛剛湊過來的氣味，那讓秦飛腦中突然浮現了一行字。

雨中薄荷。

秦飛唇邊漣起一抹笑，邪氣中帶著些許好看，如果關渡身邊有她同齡女孩，必定會為此尖叫。

"明天上完課等我來接你，今天早些休息。"

說罷，秦飛便撐著傘離開，關渡眼神追隨了秦飛的背影，收回眼神后，便在不遠處瞧見了一輛車。

和。車前撐著傘的一個人。

他靜站在那，和這周遭格格不入，便只是靜站著，也顯出了貴氣。

就在十分鐘前，他的朋友查到關渡信用卡的消費記錄，整整五千塊。

翻到之前幾天，關渡在這不到兩個月便消費了兩萬塊。

如此大的金額，讓關穆州不得不疑慮，她做了什么。和誰。

關渡知道關穆州也精準的捕捉到了她，或許，還看到了全部流程。

關渡沒有傘，也不想同他說什么，兩人上次的不歡而散在她心底還有淡淡的陰影，所以她轉身便準備進酒店。

可是他便抬腳走向她，在她進酒店的前一秒拉住了她："在玩離家出走嗎？"

拉著她的臂膀緊緊的，隔著衣服都能感受到他手的溫度，關渡想掙脫都掙脫不開。心中復雜萬千，最后只擠出一句："不是。"

"為什么不接電話。"還是質問。

"沒看手機。"她說。

說罷，她看了圈路邊的行人，覺得自己和關穆州這樣的姿態實在太過怪異，于是用力掙脫開他，扯了扯嘴角："我挺意外你來的，我以為你現在正焦頭爛額的處理著你未婚妻的事情。"

面對她的諷刺，他第一次沒有選擇跟關渡嗆回去。

明明心中不悅的很，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方才開了幾個小時才從濱城開到s市，在開過來后看到的畫面居然是她其樂融融的跟一個男人在談笑。

"你到底鬧夠了沒有。"

他語氣中有些縱容，有著無奈，卻沙啞，五谷雜陳，她心中一酸，整個人都軟了下來。

她眼眸中明明泛著什么，卻別開臉不想讓他看到："我沒有鬧。"

沒有鬧，一言不發的就離開家，讓人擔心，還一副自己什么都沒有錯的模樣。

"你就住這地方？"他扯開話題，將目光看向她要進的酒店。

本以為她是來s市吃喝玩樂的，可眼前的酒店似乎也不太算高級，周邊也都是些小吃店和夜市，他方才過來的時候，發現這兒魚龍混雜，什么人都有。

"這地方不挺好的。"關渡滿臉淡然："都是一張床，一個洗手間，能躺能睡就行。我來這邊散散心看看風景而已，不需要住什么五星級。"

他嗤笑一聲，她到底懂不懂，高星級的酒店不僅是豪華，安全更加有保障，一個女孩子在陌生城市怎么可以如此無所畏懼。

該說她無知無畏，還是笨。

心中太復雜，但確實在見到她但時候全然放下了心，他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便開口："跟我上車。"

他帶住她便要走，但她甩開他的手："我這酒店都住了好幾天了，錢都付了，我現在走酒店是不會給退錢的。"

"你會在乎這點錢？"關穆州很少強制，但今天便是定了心要把她從這家酒店帶走。

"我不走！"關渡天生反骨，他越是這樣，她便越是反抗。

關穆州何曾跟什么人在大酒店面前拉拉扯扯，路過的人不由的多看幾眼這對拉扯的人，這男人看著儀表堂堂，怎的還？

他不是不顧及面子，更不想明早見報，'男人街邊強制對少女動手'，最后只得放開她。

關渡揉著手腕，兩人的戰火起的莫名其妙，至少關穆州覺得莫名其妙，這些天好像都是這樣。

關穆州也不止為何，看著她那般時常不聽話的模樣確實忍不住的生氣。

從前他多淡然穩重一人，居然會被她這點小事牽扯心情。

他看了她幾秒。冷笑："該生氣的應該是我才對，你可知你把林瑤這種丑聞抖落出來，關家為了不被牽連，背后操了多少心，動用了多少人脈，你爺爺差點氣的腦溢血。"

關渡愣了愣，表情一抹不自然，隨即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你請的人技術和頭腦的確挺高明的，ip是一個偏遠的郊區網吧的ip。的確查出了也不會懷疑到你身上，也居然記得把網吧監控給消除掉了，但他卻忽略了一點，網吧監控有備份，稍微對老板施些壓，老板便提供了出來。"

關渡被戳穿，臉色不大好了，關穆州扣住她手臂時，她便沒有再掙扎。

從酒店大門到他車邊有一段距離，關穆州看了她縮著肩膀，便迅速解下衣服扔給她。

粗暴是有些粗暴，不過確實很暖和，關渡抓著衣服，隨他上了車。

車內氣氛凝重，他似乎也還在氣她剛才的態度，兩人都沒有說話，但終將還是在他看到她身子有些發抖時，手一轉。開了空調。

關渡身子放松下來，靠著車的后背，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坐姿。

"對不起。"關渡打破了寧靜。

關穆州倒是意外她會先說這么一句話。

"爺爺還好吧。"她問。

關穆州看向她的眼睛，里頭的確有淡淡的擔憂。

他說："還好。"

"我也不是故意的，是她先招惹我的。"

他不語，聽著少女在他耳邊說："而且你為什么明知道她懷的不是你的孩子，還能心大到讓她住進來，你沒有告訴我原因。"

她看向他，問："你是在故意刺激我嗎？是在讓我死了對你的心。對嗎。"

他隨手開了雨刷器，見少女亮著眼眸，一動不動的望著他，這才開口："關渡，你這么大了，應該有點醫學常識，懷孕初期根本就檢查不出孩子父親是誰，即便要做DNA也必須等到出世，我再怎么單方面的判斷這個孩子不是我的，也不過一個白紙黑字的確鑿證據有力度。"

關渡抿了抿唇，她倒是沒想這么多，也不懂他的意圖在哪。

"被一個有心機的女人纏上自然是煩人的，而要徹底斷了她的念想，不如順著她的思路來，等到孩子落了地，一切便是板上釘釘的事，到那個時候你再公開，對她才是真正毀滅性的打擊。"

關渡沉默好久，突然覺得林瑤有些可憐。

以為是他心慈手軟，不忍心一下子揭穿她，卻不料早被關穆州算計的一清二楚，而自己才是那個自以為聰明的人。

關渡笑了一聲："你還挺狠的。"

說完這句話，她便看向關穆州，他也正好看向她，說不清什么感覺，她突然覺得自己從來沒有了解過這個男人。

說什么女人是精于算計的群體，成功男人算計起來，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怕了嗎？"他問。

"不怕。"關渡勾了勾唇："你永遠不會對我狠。"

關穆州見她笑的開，輕哼一聲："這么自信？"

"不然你開車這么遠來找我做什么。"她說："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嗎？告訴我爺爺奶奶身體出問題了？還是……"

她靠近他，路燈特別暗，只有些月光撒了進來，關渡這次沒有絲毫猶豫，便吻住了他的唇，只是輕輕一觸，便放開。

她無比俏皮："還是你擔心我了。"

她指著他的心臟，那里一下一下跳的厲害。眼眸死死鎖住他的，整個人就差落入他懷里了，他不說話，而是和她眼神纏著，只是眼神纏著，什么也沒做。

"是挺擔心的。"半晌，他才啞著開口，在少女正要抽走手時，摁在了自己心口上："我開車開了四個小時。很累。"

他似乎是有些疲倦，臉，還有聲音的暗啞。

她輕笑一聲，不知過了多久，她叫他："關穆州。"

她沒有喊那兩個字的稱呼，他也淡淡的嗯了一聲，她呼喚他名字時，他心里一動，百轉千回。

"為什么你不愿意承認你對我的感情。"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她便又湊了上來，用唇吻住他的，及輕，像沒有觸感的觸感。

即便沒有說話，即便無比黑暗，兩人還是尋到了彼此，呼吸聲輕，卻聽的一清二楚，他也及柔的回應他，手撐住她的身子，讓她不要摔倒。

她好像喝了酒，他從她唇中品嘗出一絲果子酒的味道，又好像不是酒，是橙汁的甜味。

月光很柔，他也有一瞬間的貪戀。

包括她，在他懷里的時候，她想，如果這是永恒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