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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小說網(wǎng) > 其他小說 > 蘇穆葉蘭 > 第69章 越俎代庖
等哄了荊南依睡下之后已是月上中天,星光萬點,蘇穆走出荊南依的寢殿,迎面就見等在夜色之中的葉蘭,因是等了頗久,此刻她的外衣已有了被露水打濕的痕跡,而她堅持靜候,等待著他的出現(xiàn)。

蘇穆逼著自己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轉(zhuǎn)到不相干的一棵高大槐木之上,就聽她開口道:“蘇穆君,蘭兒替巍鳴君請罪……”

心下苦笑,她此行的目的果然未超過他的預(yù)料,蘇穆擺首淡淡道:“你不必替巍鳴君來做這一遭的說客,我不想聽。你想說的,我也不必聽。”

葉蘭著急解釋:“此事雖未證實,但蘭兒也確有耳聞……”

蘇穆蹙眉,勉強壓下心底的不快,拔高音量反問她道:“難道蘭兒也相信是依依以女兒名節(jié),恬不知恥,騙取聯(lián)姻?”

“蘭兒不是此意。”葉蘭急急否認。

“那就不要多說什么了,”蘇穆干脆地打斷她的話,“我夢姑姑香消玉損,尸骨未寒,蘇穆可以放下,因蘇穆知曉,是懿滄群權(quán)斗所致;我荊南百姓,十六年受制裁之苦,民不聊生,蘇穆也可以放下,因蘇穆相信,巍鳴宅心仁厚,必為仁君。”

葉蘭心念一動,頷首表示欣賞:“蘇穆君深明大義,攜大夫情懷。”

“可是,”蘇穆語意堅定,不容變更,“然而,玷污依依名節(jié),毀謗依依聲譽,蘇穆絕不做寸步之讓。我的至親,夢姑姑已然千夫所指,蘇穆無力抗爭,如今,倘若讓依依重蹈姑姑覆轍,蘇穆難以面對泉下雙親,不若自絕于荊南世家!”

葉蘭欲再勸:“兄長,事情尚未至此,萬不可鑄成大錯啊……”

蘇穆苦笑擺手,示意她不必再往下多說:“為兒女情長,我是錯,為世家榮辱,我也是錯。如今,為血緣胞妹,我還是錯。但這一錯,蘇穆肝腦涂地,決無更改。”

“兄長……”

蘇穆轉(zhuǎn)身背對著葉蘭,其意不想和她再爭什么:“你回去告知他吧,這是我能為荊南世家唯一所爭了。”

葉蘭一嘆,知他主意已定,心如磐石不可轉(zhuǎn),只能掉頭離開。

在她離去之后,含露從樹后陰影處走出,望著二人分道揚鑣的背影,目中若有所思。

別了葉蘭之后,發(fā)現(xiàn)安然熟睡已是難事,蘇穆索性直奔書房,打發(fā)天色亮起之前那些漫長時光。抬頭望著墻上滿滿書簡,那些記載歷朝歷代的古籍難解他滿腔憤懣之情,他抽出腰間所戴佩劍,以游龍之姿在書房之內(nèi)起舞,刀光劍影,身影無章,滿架書墻在劍下散落,書寫著舞劍之人此刻紛亂的心境。

靜候已久的含露在這時從外走入,見蘇穆拄劍在地,微微氣喘,環(huán)視著滿地凌亂的冊頁,黯然道:“書卷多情似故人,世事相違每如此。真是滿紙荒唐言,滿目狼藉事。”

含露這才出聲:“亂象心生,看來蘇穆君尚在猶豫?”

蘇穆回頭見是她,便反手收起長劍,反復(fù)觀著其上寒光,暫未言語。

“蘇穆君可記得初心?”含露緩步走近,語調(diào)依舊輕柔,卻誘著他往記憶之初回溯,“蘇穆君十歲,便親睹家破親亡,不得不忍辱負重,肩負興家旺族之責,每日天光未亮便晨起讀書,至月明星稀尚在偷偷習(xí)武。十五年來,風雨無阻,從未懈怠,心中從未有過自己,只有荊南復(fù)興。”

蘇穆神色復(fù)雜:“娘子此話如利劍,直戳我心。沒錯,這世間只有荊南世家,而無荊南蘇穆。”

“所以,”含露迫視著他的眼,步步緊逼,不肯退讓須臾,“天將降大任,必定給您一條斷情絕愛之路,君臨天下,才是您的真正宿命。”

蘇穆臉色一凝,褪去一切異樣,再無悲喜:“如今,蘇穆只想做兄長之事,已無爭權(quán)之心。”

含露并沒有因此放棄勸說他的大計,殷殷再道:“無論初心為何,但凡發(fā)兵,我荊南皆被天下視為謀反,不如重拾當年志向,籌謀而為。”

蘇穆擺手止住她:“蘇穆不介懷世人評判,只問是非對錯。守護依依,蘇穆當為,其他的,蘇穆不為。娘子不必多言,退下吧。”

含露還要再說,卻見他眉間多了些不耐和厭惡之色,暗自心驚,忽然意識到如今的蘇穆已非她從前認識的那個蘇穆,他少了野心,卻多了濟世為民的抱負,這抱負對于政客而言,無疑是多余的。

含露隱忍作揖,告辭離去,走到庭院之內(nèi)回望書房內(nèi)還在練劍的蘇穆最后一眼,剎那間百般心事忽的齊齊涌上心頭,他們甘苦與共的從前怎能輕易就被抹殺,他的雄心壯志怎可如此輕易就被擱下。含露回首望去,嘴角浮起一個稀薄笑意:“含露追隨蘇穆君,十五個春秋了,青春芳華,有多少個十五載?可含露不悔,含露生而為人,就是為了助蘇穆君一統(tǒng)悠然河南北,為天下百姓謀得一位盛世明主。宏愿大志,誓死不改。”

含露看起來像是疲憊到了極點,神色卻一點點變得篤定:“蘇穆君只是在這紛爭中,倦了,累了。含露不畏,就讓含露替蘇穆君蹚過這血海尸山。若要千夫所指,就沖著含露來吧。”

主意已定,其余不過是時間和手段的問題,含露站于原地沉思片刻,忽的抬眼,轉(zhuǎn)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穿過深幽曲徑和蜿蜒長廊,最終停在一間柴房門口,垂眸掃遍四周,確定無人跟隨后她才推門進去。

屋內(nèi)黢黑,并無他人,只一個被綁在石柱上的飛塵而已,此刻的他受刑方畢,衣衫襤褸,身上傷口遍布,血跡斑斑,一旁的桌上擺放著十數(shù)個大大小小的瓶子,瓶身外壁沾滿了血跡。瓶子旁邊,是一個個布偶。

飛塵虛弱地抬起頭,望向含露,雙唇因失血而皸裂慘白:“什么時候……什么時候……能放我走……”

含露一笑:“恐怕,有耽擱一些日子了。”

飛塵一向玩世不恭的臉上,第一次現(xiàn)出了驚恐的表情。

處理完飛塵之后,含露匆匆趕往自己居處,在門口遇到了一臉行色匆匆的辰星,見到她現(xiàn)身才松了一口氣:“含露娘子,麻煩您去看看郡主吧,郡主像是病了……”

含露神色一緊,將帶血的瓶子藏入袖中,二話不說便隨著他一道趕去荊南依寢殿,蘇穆先他們一步趕到這里,正守在荊南依的床邊,緊盯著為她診脈的大夫,連聲道:“依依如何?”

“稟蘇穆君,郡主乃是心緒混亂,時而神志不清。是因憂怒傷腑臟,郡主又急火攻心,難于疏導(dǎo)。”大夫恭聲回道。

辰星憂心忡忡地建議:“郡主……要不要讓那苦海來看一看?”

蘇穆斷然否決:“不能再讓那些人靠近依依半步!”

因為實在擔心眼下荊南依的身體狀況,也顧不上什么男女大防,蘇穆起身闊步走到屏風之后,一把掀開那重重疊疊的帷幔,舉目望去,床上的荊南依披頭散發(fā),神色恍惚,仰首對著進來的他粲然一笑,癡呆如稚子孩童一般,笑嘻嘻地說:“穆哥哥來啦。”

蘇穆心內(nèi)一痛,想不到從前珍之惜之的胞妹會變成眼下這副模樣,話未出口先顫聲叫了聲依依。

荊南依神神秘秘地揪住蘇穆,朝他身后張望,見他身后沒人,才悄聲道:“噓,穆哥哥,悄悄的,給你看樣好東西。”

蘇穆勉力一笑,撫著她頭發(fā)柔聲道:“什么?”

荊南依從枕下翻出一只小玩偶,遞到他眼下,喜笑顏開道:“兄長看,這是有疏葉蘭。”

蘇穆垂眸掃過,眼皮頓時一跳,只見那玩偶小小,卻形容俱全,衣衫打扮,儼然一個小小的葉蘭。

荊南依愛憐地撫著那玩偶,低聲道:“夫君不是喜歡她嗎?我就做了個小可愛,放在床上,你說,夫君會不會很欣喜。兄長,你瞧瞧,多好玩,你說可愛嗎?”

“依依……”

荊南依臉色突變,指甲狠狠掐住那玩偶,玩偶的臉在她掌中一點點變形,她咬著牙齒惡狠狠道:“她可愛,難道比我還可愛,我才是天下第一美人!”

蘇穆心痛難忍,展臂將神思恍惚的她擁入懷中,仿佛想借此替荊南依擋去外面一切危險,如此良久,直到荊南依哭聲漸熄,昏昏沉沉地睡去。他側(cè)首,向著身后跟來的含露叮囑道:“你們守好她,別讓她傷了自己。”

含露點頭稱是。

蘇穆放下荊南依,見她蹙眉沉睡,眉間依稀有不可抹平的褶皺,臉上還有未干的淚痕,像是夢中也在經(jīng)歷什么傷心事。蘇穆一嘆:“人們都說紅顏薄命,我們荊南世家的女子,何止是薄命?”

含露觀他神色,小心地問:“蘇穆君可是想起了當年夢郡主之事?”

蘇穆眸中一片黯淡:“那一幕,蘇穆永遠忘不掉,夢姑姑渾身是血,后心上插著長而鋒利的箭羽,縱身一躍,投河沉江。她對著悠然河畔的男人們怒吼……痛斥他們這些俗物,不配目睹我們荊南世家,桃花印女子的明眸皓齒…原來,那時候夢姑姑就懂得,女兒心,一旦賦予旁人,一生也被困住了。”

“好好照顧依依。”心疼地看了她最后一眼,難以壓抑的是心底一聲嘆息,蘇穆負手離去。

目送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辰星握拳,也替荊南依憤憤不平:“巍鳴如此待依郡主,我們荊南世家絕對不能忍氣吞聲。當年的血債,也一并替君上討回來。”

含露撫著袖中藏下的那帶血瓶子,若有所思道:“有些事情,蘇穆君不忍,我們這些做臣子奴才的,要身先士卒,替主子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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