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云城
承業侯府的小門外立著四只人影。
藍衫少年望著空蕩的巷口,臉上神色愈加緊張。
年邁的管家李泉在一旁催促道:“少爺別等那個混賬了,再拖下去被崔氏發現可就都完了,快走吧!”
管家口中的混賬便是他的獨生子,李言。
少年握緊雙拳,咬牙堅持道:“再等等,再等等!
這一走,阿言他必定兇多吉少,他雖和自己主仆相稱,自己卻早已把他當做兄長,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拋下阿言。
少年身后一貫最受他寵愛的婢女碧蕓,扯著他的衣角,哭道:“少爺別等了,崔氏心狠手辣,阿蕓實在怕得很啊,快逃吧!”
另一位模樣美麗的婢女越吟勸道:“翠蕓,你莫要發鬧,少爺心中自有定數的!
翠蕓一聽,柳眉倒豎,對她刻薄道:“越吟,偏你會做假好人?說的話好聽極了,卻明里暗里都在貶低我?可不巧,憑你說那許多,少爺就是喜歡我活潑開朗,聽我的話!”
“我……”
少年本就緊張,現下更是被二人吵得心亂如麻,厲聲道:“夠了,你們給我閉嘴!”
管家見他如此堅持,心中感動,卻無法不阻攔。
“砰”地一聲雙膝跪地,朝著少年苦苦哀求:“少爺,侯爺慘死,您可真不能再出事了,否則老奴怎有顏面去見死去的侯爺啊!”
“泉叔,你快起來!鄙倌暾f著,便要來扶。
李泉推開他的手,指著一旁堅如壁壘的高墻,道:“您要是再不走,老奴就一頭撞死在此!”
說著,站了起來整個人朝墻撞去。
“泉叔!”
“李管家!”
得虧少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這才免去一場紛亂。
李泉抓著少年的手臂,瞪著銅鈴般大的眼睛,以死要挾道:“少爺您走是不走!”
李苑哪敢不依,無奈點了點頭道:“走,我走就是!”
……
半個時辰后
只聽“咯嗒”一聲,小門被人打開。
一個模樣端正的青年男人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
瞬時鼻尖涌入一股奇怪的味道——嗆人的煙炭味兒。
男人轉頭就見大少爺居住的留院冒著紅光,遂瘋了似的朝那處跑。
留院
入眼是熊熊烈火在燃燒,下人從四周端來水桶滅火,可那火勢絲毫不敗,反有隱隱更甚的姿態。
夫人身邊的大丫鬟錄霜沖下人吼道:“麻溜些,你們干什么吃的!這樣慢吞吞的是想大少爺死在火里嗎!”
男人一臉驚愕,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錄霜聞言轉過身,見到來人眼眶都紅了起來,咬牙恨道:“李言大爺好興致,這大半夜的尋不見人,又是去春風樓找姑娘廝混了吧!可憐大少爺待你如兄如弟,他在火場受難,你卻逍遙快活,當真……”
話沒說完,李言一把提起錄霜的衣領,紅著眼吼道:“你這娘們兒唧唧歪歪什么,我問你怎會著火,大少爺是不是在屋里!”
錄霜被他這般兇橫喝道,反倒沒有絲毫懼怕,紅著雙眼瞪他:“自然在屋里,否則我也用不著急著指派他們滅火!”
言罷,李言一把推開她,一刻也沒猶豫,直往火場里沖。
只聽身后一道尖銳女聲:“攔住他!”
來人三十多歲的年紀,面容精致,衣著華麗,正是侯夫人崔氏,原名崔音,出自京都崔府。
自侯爺原配夫人離世后,就從側室抬做了正室。
甫一開口,崔氏身后涌出一大群人將李言壓制的動彈不得。
李言瞪著她憤恨道:“夫人這是要做什么,眼睜睜看著大少爺死在火場里嗎!”
崔氏鮮艷的紅唇微微上揚,望著面前的熊熊烈火,眼中露出嗜血的興奮:“當然,李苑被火燒死,這是本夫人最想看到的結局。”
……
云城郊外小樹林里幾只黑影穿梭。
忽一道影子倒地,其余三人紛紛停下腳步。
李苑看著倒在地上的李泉,擔憂道:“泉叔可還能走?”
李泉癱坐在大樹下歇了口氣,這才有氣力勻出一句話來,“老奴腿腳不便不好耽擱少爺,您別管了徑直逃去吧!”
李苑自然不肯:“父親被害,阿言也找不到,若再拋下您,阿苑豈能算人!”
婢女碧蕓不樂意了,從城里到城外這一路上李泉不知耽誤了多少時間,簡直就是個累贅,再拖下去崔氏醒過神來她們都要交代在這兒了。
忙道:“少爺,話可不是這么說的,李管家再怎么說都只是奴才,您可是侯府的主子,哪有主子為了奴仆陷入險境的,別管他了,逃吧。”
李苑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得碧蕓發懵,怒道:“你是個什么東西?膽敢這么說泉叔?”
碧蕓捧著被打的臉,一臉錯愕:“少爺,怎能為了李泉打我,奴可是您最疼的碧蕓啊!”。
越吟見狀連忙將碧蕓拉到一旁,泉叔對于少爺便如長輩一般的存在,她真不知碧蕓何以認為在少爺心中她能排在李管家的上頭?
李苑沒空搭理哭哭啼啼的碧蕓,只轉頭看向癱坐在樹下的老人,“沒事,泉叔我背您。”
說著,背過身來掀袍屈膝。
李泉止住他的舉動,搖搖頭道:“少爺老奴已經五十了,再活也活不了多久。我知道您心地善良,可是別把精力在浪費在老奴身上了。記著照顧好自己,替侯爺報仇就是了,千萬別放過崔氏和崔府,侯爺死得太慘了!”
說著,年過半百的老人竟嗚咽哭了起來。
放棄獨生子李言都沒令他落淚,想到慘死的主子,淚水卻是奪眶而出。
三月前,承業侯李爍去蘇安賑災,在路上遇匪奪財,身中八十一刀。等官差趕到,尸體已成一灘肉泥,慘不忍睹。
承業侯府富可敵國,是昱朝三歲小娃都知道的事,所以因奪財被害,倒不足為奇。
李苑心中對其父李爍的死雖有存疑,只因遠在千里之外的云城,又要打理侯府上下,還要安排李爍的葬禮,是以無暇查案。
直到今日晌午他收到蘇安太守的來信這才確實他父親是死于謀殺。
而那些歹徒竟是京都崔府的人,至于他們怎能準確掌握李爍的行蹤,自然多虧了侯府里的眼線“崔氏”
顯然這是一場崔氏和崔府狼狽為奸的陰謀,崔氏是為她兒子謀爵,而崔府則是盯上了侯府這座金山。
思及此,李苑看著李泉立下重誓:“泉叔放心,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阿苑此生勢以誅殺崔氏,破滅崔府為任,若不能成誓不為人!”
少年清明澄澈的眼中有了從未出現過的堅定。
李泉見他如此,心中大慰,“少爺長大了,再不是只知上樹掏鳥窩的小孩子,老奴放心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