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河水乍涼,她感到冰冷的水漫過了口鼻,窒息感緩慢襲來,眼前瘋女人的臉逐漸變得模糊,大紅色吉服像血一般蜿蜒。
腦海深處劈啪作響,似乎有什么聲音在說話,真相呼之欲出。
——孤的廢妃,還真是善妒。
誰?誰在說話?端哥,是你么?——你以為死了就能見到李子丞,有孤在一日,就定讓你與他生不能同衾死不能同穴!——娘娘也別記恨咱們,怨就怨圣上不愿意把龍精留在您肚子里頭。
疼痛,撕心裂肺的疼痛,二尺紅擊打小腹,啪啪聲不絕于耳,是什么被掏空了,沒有了,為什么心里會這樣難受。
——大哥要走了,你與鄭端好生過,把你交給他,大哥放心……哥?你要去哪里?不要走,不要走!——你和李子丞的孩子,沒了。
什么孩子?誰的孩子?天空把池水撥開,通透的冰晶刺破皮膚,心臟像被攥緊,不能呼吸,不能睜眼。
——就憑你,也配住這離盤龍殿最近的棲鳳園?——草民楊柳,給廢妃娘娘請安。
——還不求求來日的后宮之主,給你條活路。
——打。
——她已這般丑陋了,不在意多幾分顏色。
鄭端的眼神為何如此冰冷,他在看誰,被打了耳光的人是誰?誰是廢妃?!——你好好求求本宮,說不定求得本宮快活了,舒坦了,便大發慈悲放了她。
——可惜這容貌毀了,就沒法兒狐媚皇上了,只能跟你家娘娘一樣,受盡欺凌,老死宮中。
素素,素素……素素已經……死了!——你與李子丞的孩子沒了,便要讓孤的孩子陪葬么?——廢妃,你好狠的心。
交錯的時空,錯亂的對話,忽而火光四起,周遭從冰寒轉為炙熱,左臉劇痛,李子丞將她推出火海。
“別管哥,快走——!”“小妹,活下去,替李家活下去。”李桀蒼老的面孔就在眼前,聲聲泣血。
“孩子,圣上對李家殺心已起,你不姓李,你姓鐘,若有一日株連九族,唯你一人可活……”——李子丞里通賣國,按罪當株,今老奴奉命前來,收編翱鷹軍三十二部,李子丞,就地斬殺!無數畫面在腦中爆炸,柔妃與阮婕妤的嘴臉清晰如昨,鄭端靜默地立著,唯余下一個冷漠的背影。
那些話,那些聲音,那些揮之不去的影子,鬼魅一樣圍繞著她,一個一個的排隊飄過來,在她耳邊尖銳的發笑,記憶終于復蘇了。
地牢里混黑一片,魏文賢帶人堵了唯一一扇窗戶,星星看不見了,沒有光,沒有溫度,又冷,又餓,毀了容貌,什么都沒有。
鄭端不再來了,她等啊等,苦苦支撐,想再見他一面,哪怕只看他一眼。
卻等來了瘋子一般的柔妃,那個夜晚,十七名獄卒撕扯衣服,用極粗俗的話侮辱她,用粗糙的手掌打落了一顆牙,魏文賢把一粒紅色的藥丸塞進她喉嚨里。
——最后一次。
廢妃……廢妃……那個人人厭棄的廢妃,失去一切的廢妃……竟然……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