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火石之間,從陷阱口突然伸下一只大手,猛地攥住她的胳膊,阻住沖勢,將她拽住,一寸一寸往上拉。
這個陷阱是個口窄底寬的大坑,應該是獵戶用來狩獵的,上頭鋪著長茅草,下面遍布尖銳的獸夾子,專門捕獵大型獵物,小東西不會掉進去,故而洛風跑過去的時候不曾察覺,鐘綰卻險些命喪于此。
她出了滿頭冷汗,感覺自己剛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低頭去看那些寒光粼粼張著大嘴的野獸架子,禁不住后怕地深吸了一口氣。
“這位大俠,”鐘綰朝頭頂那人喊道,“多謝相救。”過了半晌,沒人回答,頭頂寂寂無聲,只聽見山風穿林打葉,樹葉沙沙作響。
“要是方便的話……”她說,“閣下先把我拉上去?”那大手握得極緊,幾乎勒得鐘綰發疼,稍微停頓了一下,向上拉時卻穩穩攀升,并不顯得吃力,顯然是胳肌十分有力量,并非普通農人獵戶。
待鐘綰灰頭土臉地爬上來,撣了撣身上的塵土,想好生道謝時,那人卻轉身就走。
“大俠留步,”鐘綰喘著粗氣,緊跟了幾步,沖著那個偉岸的背影道,“救命之恩,當以身……額,就不以身相許了,你有什么想要的么?”男人身量頗高,回頭看她一眼,鐘綰隱約看見他面上覆了張銀面具,擋住整張面孔,唯余雙眼。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鐘綰朝后退了一步,感覺到那眼睛沉靜深邃,就好像釀著一潭漆黑的濃霧,深不見底。
“你怎么不追了呢,”洛風跑出很遠沒看見她,又返回來找她,“咦,他是誰呀?”“過來過來,”鐘綰把他拉過來,低聲說,“剛才我差點掉坑里,是這人把我救了,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是好像不會說話。”“是啞巴來的。”洛風說。
“不像是啞巴,可能只是不愿開口。”“那……”洛風奶聲奶氣地朝男人道,“謝謝你哦。”男人不再理會,將背上長劍解下,以手拄著劍鞘,尖端插在地面上,勉強挪動步伐,艱難地朝前走。
“他好像……受傷了。”鐘綰說。
“或許只是跛腳呢,”洛風說,“感覺不像是受傷的人。”語畢,轟然一聲,男人握著長劍的劍柄,毫無預兆地仰面倒地,揚起一片灰塵。
“哇,”洛風驚呼道,“死了死了!”“住口!閉上你的烏鴉嘴!”鐘綰連忙跑過去,兩根指頭貼著男人脖頸動脈,感到有微弱博動,道,“活著呢,趕緊來幫忙!”“我們別救他了,快回去罷,天快黑了。”洛風說。
“為什么?”鐘綰回過頭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再者說,救人一命……”“剛才我聽見那個腳步聲,就是他,他拄著劍,所以是三條腿的人,就是這人一直在跟著我們。”“幸好他跟著我們,”鐘綰說,“不然我現在已經在投胎的路上了,估計這會兒都喝上孟婆湯了。”“總而言之,”洛風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經的說,“我覺得他不像好人。”“他是好人,”鐘綰堅持道,“你要是不肯幫忙,那從此以后,我走我的陽關道,你過你的奈何橋,回頭讓端哥下一道圣旨,把你帶進宮,分分鐘變成小公公。”“……你老欺負我”小孩兒兩眼含淚,心不甘情不愿地湊上來,“好罷,我幫就是了。”一人抱頭,一人抬腿,連拖帶拽地把男人搬回藥廬,正趕上岳神醫下山去打酒,不在藥廬中,洛風只得先為他診治,好一通望聞問切后,搖頭道,“他沒病。”“沒病?”“對,”洛風說,“也沒受傷。”“那怎么會昏倒呢?”鐘綰疑惑,“你是不是功夫不到家,看不出病來?”“本來就沒病!”小孩兒氣鼓鼓道,“他脈象平穩,氣血順暢,且骨骼筋脈強于普通人,明顯是自小習武之人,還能力拔山兮氣蓋世,壁立千仞,愛信不信!”說著,伸手要去摘那面具,嘟嘟囔囔,“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模樣……”“別摘,”鐘綰攔住他,“人家既帶著面具,就是不想讓旁人看見容貌。”“可是……”“沒啥可是的,走走,做飯去,你那簸箕陷阱怎么支的,教教我。
小小個人兒,不要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洛風點點頭,小聲重復道,“心是蟲蟲的樣子。”被這事一打斷,那石獅子的故事便沒能講完,鐘綰張羅著做飯,全然不知榻上的男人已經醒了,深沉的眸子定定注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