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一路膝行至柔妃腳下,把從梳妝臺抽屜當中找到的東西雙手捧著,舉過頭頂,“請娘娘過目。”柔妃伸手去拿,還未碰到便嘖了一聲,指腹刺痛,鮮血凝成一滴。
她猛地將那物打落在地,眾人圍過去看——那竟然是個三寸余長的小布偶,以牛皮筋扎成小人模樣,腹部扎著十幾根銀針,面上貼著張紙條,上頭端端正正幾個黑字,寫著生辰。
“你這女人,竟,竟如此惡毒!”柔妃臉色煞白,顯得唇紅如血,指著鐘綰,顫抖著一字一句詰問,“你看似不爭圣寵,不計較得失,卻在背地里,扎小人詛咒本宮與皇嗣,你居心何在?!”鐘綰腦中轟鳴,猛地明白過來,突然造訪的阮媚兒,莫名其妙的燙傷,子虛烏有的御賜傷藥,呵,原來如此。
“不是娘娘做的!不是!”素素拼死護主,血順著臉頰往下淌,“一定是有人嫁禍我家娘娘的!柔妃娘娘明鑒,一定是……啊!”素素的聲音戛然而止,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一根金簪插進她的后背,直接入肺,素素癱倒在地,眼睛睜得更大,瞳孔渙散,沒有聚焦,口鼻溢出鮮血。
“素素——!”嬤嬤們沒有防備,竟被鐘綰死命掙脫開。
她朝素素撲過去,一名健壯的宮女當胸一腳,將她踹倒在地,又撲上去,以身體壓制住她的手腳。
素素胸中中發出‘嗬嗬’的聲響,如同一個老舊風箱,嘴唇動了動,極力朝鐘綰的方向望,那個口型是‘娘娘’。
“放了她吧,求求你們放了她,她才十六歲,打我吧,你打我吧……”“放了她?”柔妃從頭上拔下一支金布揺,緩緩蹲下身,在素素臉上比劃,輕聲道,“可以啊,鐘綰,你求求本宮,她的命能不能保住,全在你。”“你若求的好,也說不定本宮高興了,舒坦了,大發慈悲了,還愿意在圣上面前說說好話,給她求個位分呢,常在?婕妤?小可憐兒,跟著你家娘娘哪有前途,不如跟著本宮,說罷,你想做什么?”“我求你,我求你,”鐘綰砰砰地磕頭,“求你放了素素,求你放了素素,你怎么折磨我都可以,求你放了素素……”“呀,”金步搖銳利的尖兒劃破了素素的臉蛋,柔妃笑著嗔道,“怎么流血了,這小臉蛋兒真是嫩生,年輕就是好,不似你家娘娘,人老珠黃,還毀了容貌,嘖嘖。”“可惜了,有了這道疤,嫩生的小臉兒算是毀了,沒法兒狐媚圣上了,你就只能跟你家娘娘一樣,被厭棄,被唾罵,受盡欺凌,老死宮中。”金布揺狠狠一刺,劃出一道更深的溝痕,從腦門到下巴,登時皮肉外翻,眼珠爆裂,流出濃水,鮮血迸濺而出。
“不!不要!我磕頭!我給你磕頭!不要再劃了!不要再劃了!”鐘綰撲過去拉住楊柳大紅華服的衣擺,瘋狂用頭碰地,極其卑微地說,“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你一定會成為后宮之主,皇上也會是你一個人的,別殺她,求求你別殺她……”柔妃冷笑一聲,腳尖碾過她的手背,金布揺鋒芒畢露,毫不留情,一寸一寸釘進素素的太陽穴中。
“不!不!啊——”在鐘綰絕望的嘶喊聲中,素素渾身痙攣,眼角滲血,終于咽下最后一口氣。
“娘娘,又搜到了!”柔妃眉心一動,頗有些吃驚,問道,“還有什么?”“回娘娘,”嬤嬤答道,“在后殿搜到一個落鎖的盒子,被束之高閣,香燭熏奉,十分詭異,恐怕藏了什么巫毒詛咒之蠱物……”“不是的!”出乎眾人預料,鐘綰突然劇烈扭動,瘋癲一般亂沖亂撞起來,那宮女幾乎制她不住,“不是巫毒之物!不是的!”“哦?”柔妃眉毛一挑,頓時被她的反應勾起了興致,接過盒來掂了掂,無甚重量,感覺不到里面是什么,揚了揚手,剛要命人開鎖,只聽得院外傳來一聲高喝。
“圣上駕到——”柔妃手一抖,盒子應聲落地。
鄭端來得太快,柔妃尚且來不及反應,只能先命人將素素的尸體拖到屏風后,自己則用絲帕擦干凈手上的血跡,迎出門去。
“皇上,”鄭端被軟玉溫香撲個滿懷,下意識伸手一攬,聽見柔妃哭著說,“皇上要為臣妾做主啊……”“哭什么?”鄭端環視四周,“怎這么大陣仗,出了何事?”“阮妹妹說廢妃娘娘在自己宮里養不干不凈的東西,欲行詛咒之事,”柔妃拭淚,“臣妾怕她欲對圣上龍體有損,心下焦急,連忙趕來阻止,哪成想竟然真的搜出了巫蠱,原來廢妃娘娘想害死的人,是臣妾與腹中孩兒,臣妾不知做錯了什么,讓廢妃娘娘恨之入骨……”鄭端示意宮女,將鐘綰放開,“真有此事?”嬤嬤們跪了一地,連忙點頭,謹慎地附和道,“柔妃娘娘所說,千真萬確,絕無半句虛言。”“孤知道了,”鄭端目光發冷,越過巫蠱娃娃,看向地上的盒子,眉頭微微皺起,“這是何物?”鐘綰眼圈血紅,突然暴起,猛地撞開制住自己的嬤嬤,瘋了一般沖過去,將那盒子抱在懷里,死死用身體壓住,不讓任何人靠近,喉嚨里發出類似猛獸警告般的低吼聲。
“此物甚是詭異,”柔妃補充說,“定然是巫蠱本體,怨氣沖天,圣上萬萬不可觸碰,會對龍體……”楊柳話音未落,端帝已徑直走向鐘綰。
“鐘綰,”鄭端伸出手,“給孤。”后來的許多年,那個場景都被眾人記著,帝王凝重地蹲下身,把手伸向鐘綰,可是她睜開眼,定定地,看著那伸到面前的、根骨分明的大手,眼中第一次浮現出畏懼的神色。
鄭端心頭一痛,鐘綰害怕他了。
“不。”她堅定地看著他。
室內寂靜得嚇人,電光火石之間,她狠狠咬住了鄭端的手掌。
屋內頃刻炸開了鍋,柔妃發出一聲驚恐至極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