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沈流沙如同一個血葫蘆躺在地上，模樣那叫一個凄慘。
要不是身上穿著玄武甲，那蒼老的眼睛還睜開著，旁人一度懷疑他是不是已經嗝屁了。
一旁的楊傲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翁婿二人被真神五劫的強者毒打了整整一夜。
現在還能活著，已經是莫大的奇跡了。
要不是沈流沙那一聲‘岳父’把楊傲叫成了大宗師，翁婿兩人早就去見楊蠻兒了。
沈天豪瞥了一眼沈流沙，忽然詭異一笑，拍了拍沈默腦袋。
“既然楊帥都這么說了，那我們父子就高攀一回，快叫楊爺爺。”
“楊爺爺！”
沈默那是想也不想，叫的要多干脆就多干脆。
沈天豪摸著下巴，唏噓道：“默兒這孩子，輕易不開口叫人，一旦開口，那必然是無比親近。
也不知道他楊爺爺準備了什么見面禮沒有。”
這下子，楊風笑不出來了。
他之所以恬不知恥的認沈默做世孫，除了真喜歡沈默之外，心下何嘗沒點占便宜的心思？
此刻沈天豪這句話，幾乎相當于把他架在火上烤。
孩子都開口叫一聲‘爺爺’了，你作為北疆主帥，好意思不給點好處嗎？
楊家好歹也是世家中排名前幾的存在，當著這么多宗師強者的面，楊風要是不出點血，以后難免落得個小氣的名聲。
足足半晌，楊風干笑著拿出一把通體湛藍的劍，劍身仿佛流轉著一層冰霜，看上去寒氣逼人。
“世孫啊，老夫觀你手中那把雪影似乎斷掉了，這把劍名為凝霜，和那把雪影乃是一對，我現在贈與你。”
沈默接過凝霜，抽出劍鞘看了一眼，眼里閃過幾分詫異之色。
“這是不是太貴重了……”
憑他多年用劍的眼光，自然不難看出來，這把凝霜一點也不比雪影差。
而且最難得的是，兩把劍幾乎一模一樣，對他使用完全沒有任何影響。
楊風淡淡笑道：“沖你這一聲楊爺爺，老夫也不能用破爛搪塞你不是。”
沈天豪看了一眼凝霜，眼里同樣閃過幾分驚詫。
片刻后，他淡淡笑道：“給你就拿著吧，這把劍幾百年前就已經很有名了，算是當世名劍之一，快謝謝你楊爺爺。”
“謝謝楊爺爺！”
沈默抱著劍行了一禮。
楊風哈哈笑著上前，拍了拍沈默肩膀，豪邁道：“劍老夫就正式托付給你了，只是有一條，不要辱沒了這把劍的威名，就用它，給老夫砍了那北域太子的腦袋！”
“好！”
沈默鄭重點了點頭。
多余的話，他不想也不敢說，有些承諾，并不是立下了就能做到的，他只能竭盡全力。
“好了。”
楊風擺了擺手，低頭看了一眼腳下的碎肉。
空氣中還仿佛彌漫著濃郁的紫氣，這些紫氣，自然就是先前那些自爆紫府的日光城武者留下的。
一道道身影，仿佛還歷歷在目。
兩百條人命，讓楊風心疼的無以復加。
加上他之前想過放棄這些弱者，此刻內心更是愧疚。
足足過了良久，楊風深吸了口氣，轉頭看向天熙大宗師，艱難道：“老師，從今天開始，弟子想要卸任北疆主帥一職！”
“哦？這是為何？”
天熙大宗師眉頭一挑，有些不明所以。
楊風苦笑道：“我想，我的能力的確不足以勝任北疆主帥一職，就好比今日，在面臨強敵來犯時，我的第一念頭是保全強者，犧牲那些弱者。
而反觀天豪，縱然如今已不是北疆所屬，卻死戰不退。相比于他，我這個主帥就像個笑話。”
天熙大宗師聽罷，不禁啞然失笑。
“我就知道，這件事會成為你的心結，你只知道自己不如天豪，卻沒想過，天豪在這個位置上努力了多久。”
楊風張了張嘴，苦澀道：“不過十八年吧！”
“那你可知道，這十八年他為北疆傾注了怎樣的心血？這里的每一座城池，都曾留下過他的汗血，才凝結成今日鐵板一塊的北疆。
王道曾對我等評價他，尊稱他為千古第一帥，可這個第一帥背后的付出的努力，同樣也是千古第一！
如今你初來乍到，才不過短短數月，就想趕上并超越他，這天下有那么好的事情嗎？”
楊風聽完，忍不住側目看了一眼沈天豪。
沈天豪啞然失笑，抬起頭，眼里閃過一抹追憶之色。
“記得十幾年前，我帶人去戰場東方的東陵渡口，身邊帶著八百人，三位宗師，二十幾個度劫！
在我們周圍，是地英、地魁兩城兩千人的軍團，當時率領軍團的人，是地英城的副城主狄虎，身旁足有七八位半神。
那一場戰斗，實在是慘烈，身邊的八百兄弟，戰到最后只剩下三百不到，三位宗師折損一位，度劫高手戰死半數。
在絕境之中，我看到三百張殷切的臉，他們每個人都希望我帶著兩位宗師，和能戰的度劫高手突圍，他們留下來，拖延異族人的腳步。”
“后來呢？”
楊風連忙追問。
沈天豪苦澀一笑，笑著笑著，眼眶便有些泛紅了。
“后來，我答應了，在當時那種絕境中，這個選擇無疑是最明智的。”
“我們扛過了一波又一波異族人的進攻，終于等到了天黑，我和兩位宗師以及十幾位度劫武者整裝待發，準備趁著夜幕從一側突圍。
可就在我們離開的時候，異族人從四面八方壓上來了。
那些兄弟口中高喊著讓我們離開的話，悍不畏死沖向了茫茫多多的異族軍團。
我帶著準備離開的人，就站在渡口邊上，看著他們一個一個，被淹沒在異族人海當中。
那種感覺，就像是被人遏住了喉嚨，想哭卻哭不出來。
我當時做過假設，如果我們強者選擇去拖延時間，他們可以活著離開戰場嗎？
答案是肯定的，可生路只有一條，他們選擇了留給我們強者。
到后來，他們每個人都成了英雄，而我們活著離開的，是罪人，是逃兵……”
沈天豪每說一句話，就好似一柄重錘，敲打在楊風心尖。
“強者，英雄，一代名帥……”
楊風口中呢喃著，這一刻好似明悟了許多。
冥冥中，好似有一扇門，正在向他緩緩打開。
這扇門的背后，是一條荊棘、坎坷，沾滿血淚的路。
卻也是通往強者和一代名帥的必經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