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立言神色復(fù)雜地看著他:“師父不是討厭極了她,如何還會盼著我多帶個人回來?”
輕咳一聲,趙清懷抓著胡子小聲嘀咕:“討厭歸討厭,到底是這么多年了,還以為再度相逢,怎么也會膩著些。”
“也只是以為。”宋立言板著臉往營地里走,“她并不膩著我。”
樓似玉不膩著他?趙清懷樂了:“她改邪歸正了?還是說終于意識到自己不詳,會害了你,所以肯放手了?”
腳步一頓,宋立言皺眉:“師父,宋清玄的死跟她沒關(guān)系。”
趙清懷顯然不想聽他說這個:“就眼下的形勢來看,妖族占著上風(fēng),今日雖是一通亂戰(zhàn),可難保之后他們不會突然同仇敵愾、一起去解了尤蚩的封印,畢竟這對他們而言百利而無一害。”
人和妖終究是對立的,能不在一起就別在一起。
宋立言垂眸,剛想糊弄兩句,腦子里卻猛然有光閃過。
“師父。”他沉了語氣,“邪祟已成,妖族聚集,這岐斗山已經(jīng)不是個可留之地,今晚我們?yōu)楹芜要在此扎營?”
趙清懷別開臉,語氣分外自然:“我們?nèi)舨辉谶@兒守著,難不成讓這些妖怪直接進(jìn)城屠戮百姓?”
“不對。”目光掃過營地各處歇息著的人,宋立言捏緊了拳頭,“你騙我。”
在場的人比山上撤下來那一撥少了一大半,顯然是去做別的事了。
心口一緊,宋立言轉(zhuǎn)身就往回疾行,趙清懷有意攔他,可閃身上去才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的宋立言壓根不是他可以攔的,照面都沒打上,他就消失在了薄薄的夜霧里。
“冤孽啊。”趙清懷氣得直搖頭。
樓似玉安安靜靜地站在困妖陣?yán)锬克退瘟⒀赃h(yuǎn)去,她沒掙脫這法陣,倒是輕輕吸了口氣,眼里全是滿足:“真好啊,這熟悉的味道。”
旁邊的樹叢里有人無聲無息地朝這邊潛過來,連腳步聲都沒有,只有一陣陣的風(fēng),吹得她水紅色的裙擺拉扯飛揚。然而捻一縷風(fēng)來輕嗅,她還是察覺到了不對,頭也沒回笑瞇瞇地道:“現(xiàn)在走的話還來得及哦~”
來者甚眾,哪里會因為她這一句話就退縮?上等的法器和滅絕法陣在她這句話落音之時就凌厲地飛了過來,樓似玉化出狐尾一甩,看向隱藏在樹叢里那個人,輕笑:“就你,也敢來殺我?”
羅安河臉色不太好看地從樹蔭下走出來,沉聲道:“不試一試,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又大又軟的狐尾看起來沒什么力道,可接著他的法器雙環(huán),卻是一卷就給扭成了麻花。樓似玉將這麻花扔回他腳下,不耐煩地道:“有些事試了也不行,只是找死罷了。我念在那人的份上不想與你們計較,現(xiàn)在走,我不動手。”
羅安河是當(dāng)真氣得想跟她拼命,可想起趙清懷說的話,又硬生生忍下來了:“在你心里宋立言很重要吧?你定是舍不得他再死一回,既然如此,你何不束手就擒?”
樓似玉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嗤笑:“怎么?打不過要開始動之以情了?想說服我為了他把自個兒的命交出去?凡間女子許是能吃這一套,為著心上人默默赴死,等人趕來摟一具半涼的尸身,哭個肝腸寸斷,才夠入書入傳。可老娘對這種感天動地的戲碼沒興趣,老娘想他活著,自個兒也得活著,我倆少一個都不行。”
羅安河大怒:“你與他能都活著嗎?你們妖族就差最后兩顆內(nèi)丹便可復(fù)活妖王,妖王一旦復(fù)活,你猜宋立言會不會舍命封妖?只要這世上還有五顆妖王內(nèi)丹,宋立言的命就是掛在刀口上的!”
“那又如何?”樓似玉拂袖掃開兩個想偷襲她的上清司之人,眉梢一挑,風(fēng)情萬種,“我有的是辦法保他。”
油鹽不進(jìn),羅安河是真生氣了,借著宋立言設(shè)下的困妖陣就強灌了兩口炁,將她捆死在原地,后頭的弟子站位起陣,強大的上清司之氣震得她喉嚨一甜。
樓似玉哼笑,抹了嘴角的血沫,眼尾掃到陣眼上站著的羅安河,金瞳一閃就甩出兩道冰刃,又快又準(zhǔn),不但打開了他朝她甩來的長劍,還有要將他釘?shù)胶箢^古樹上去的意思。
然而,不知道察覺到了什么,樓似玉臉色倏地一變,冰刃戛然而止,猛烈的拉扯讓她又呸了小半口血沫,柳眉皺攏。
冰刃離羅安河只有一寸遠(yuǎn),他心有余悸地看了看那鋒利的錐口,又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樓似玉。施法強行停下,于她有損無益,做什么要突然停下來?
他很快知道了答案。
緇色的長袍在夜色里拂過,食指與拇指一捏,樓似玉周身的困妖陣應(yīng)聲而碎。那人疾行過來,將她從陣中抱起躲開后頭的法器,飛快地落去遠(yuǎn)處粗壯的榕樹枝上。
“大人跑得好急。”樓似玉笑嘻嘻地?fù)е牟弊樱安皇巧业臍饬嗣矗吭醯倪回來了。”
“你為什么不躲?”宋立言胸口起伏得厲害,顯然不是累的,是被氣的,“苦肉計?你在報我當(dāng)年護(hù)著趙清懷沒偏袒你的仇?”
樓似玉挑眉:“怎么會扯到那上頭去?”
“不然呢?”
搖搖頭,樓似玉將腦袋枕在他肩窩里:“只是想著大人不要奴家了,那多在有大人氣息的法陣?yán)锎弦粫䞍阂埠茫麓卧僖姡覆欢ㄊ鞘裁磿r候呢。”
心里像是被人抓著使勁捏了一把,宋立言惱怒地低頭瞪她:“是你不愿與我走,怎的還說得如此可憐。”
“不是奴家不愿那,您看。”她苦笑著朝下頭圍過來的上清司眾人努嘴,“奴家真跟您回去,您該如何同他們交代?”
宋立言張口又閉,掃一眼下頭的人,喉嚨里像是堵了一團(tuán)棉花。
摟著他的脖子又蹭了蹭,樓似玉的聲音小了些也軟了些:“我以前曾經(jīng)問過大人,若是能同我遠(yuǎn)走高飛,大人愿不愿意。大人當(dāng)時答的是不愿,既如此,我也總要想想,要怎么才能與大人一起活下去。”
“我太知道一個人孤獨活在世上是什么滋味兒,所以,不想大人來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