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要真如顏好所說,樓似玉那么多年等的人都是他,每一次輪回遇見的也是他,那他怎么可能去維護(hù)顏好?
想到點什么,宋立言抿唇推了推懷里這人:“你可知顏好肚子里有赤中內(nèi)丹?”
樓似玉應(yīng)了一聲,又呸道:“這年頭出來混的妖怪,誰肚子里沒點內(nèi)丹啊,有什么稀奇的。”
“我的意思是,當(dāng)年宋清玄維護(hù)顏好,可能是因為這個,而不是因為喜歡她。”
狐貍耳朵一豎,樓似玉滿眼欣喜地抬頭看他:“當(dāng)真?”
他又沒有宋清玄的記憶,哪里知道當(dāng)不當(dāng)?shù)谜妫康戳丝此@期盼的神色,宋立言還是點了頭:“當(dāng)真。”
眼里有了一絲清醒,樓似玉想壓下去繼續(xù)裝傻,然而宋立言已經(jīng)提著她的后頸皮將她拎了起來,沉默了好一會兒,甚是不解地道:“這話還能醒酒了?”
她是有多不相信宋清玄?
渾身毛濕透了,嘩啦啦地往下淌水,樓似玉被他拎著也沒掙扎,就是眼神有點可憐兮兮的。
心口一軟,他將她放回水里,想了想,伸手抱住她。
樓似玉干笑著道:“大人不必安慰奴家,都是過去的事了,奴家現(xiàn)在很開心。”
“開心到在別人的明心陣?yán)锇l(fā)抖?”
“……”
她磨牙,氣憤不已地道:“我果然還是想把顏好扔進(jìn)滅靈鼎。”
“師父將顏好收押了。”宋立言道,“昨夜有人來搶她,官邸一晚上也沒安生。”
“結(jié)果呢?被搶走了嗎?”樓似玉緊張起來。
“沒有。”他搖頭,“府里多了幾張黃大仙的皮。”
失笑出聲,她放松下來打了個酒嗝,嘟嘟囔囔地道:“大人是越來越厲害了,興許再過幾日,也能將奴家給收拾了。”
“本官一直有一事想不明白。”
“嗯……大人請講。”
溫?zé)岬乃趄v上來,樓似玉有些昏昏欲睡,狐貍下巴磕在他肩上,磕了好幾次,正偷摸打呵欠呢,她就聽得宋立言問:“顏好吞了妖王內(nèi)丹,尚且不是你的對手,那你的妖力是不是堪比各族妖王?”
牙齒猛地一磕,把舌頭給咬了,樓似玉疼得眼淚直流,酒徹底醒了,眨巴著眼在水里撲騰了兩下,慌忙道:“顏好……顏好打不過奴家,不是因為妖力,而是因為她修習(xí)的妖法是土系的,奴家修的是木系,木克土罷了。”
宋立言唏噓:“樓掌柜不太擅長在本官面前撒謊。”
“不是撒謊,當(dāng)真如此。”她小聲道,“奴家這樣的小狐妖,在族譜上都沒名姓的,能有什么大出息?不過是仰仗了狐族的光,天生比旁的族系聰慧些。”
“這樣啊。”宋立言垂眸,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樓似玉心驚膽戰(zhàn)了好一會兒,發(fā)現(xiàn)他沒有接著往下問,忍不住偷偷松了口氣。
見她還沒有要走的意思,宋立言眼尾一掃,拿了旁邊放著的澡豆過來,放在她雪白的腦袋上輕輕搓揉。樓似玉有點不好意思:“大人,就算奴家現(xiàn)在是只狐貍,也是只要臉的狐貍啊,哪兒能讓您來洗……噫,就這兒,多抓抓。”
宋立言哼笑:“你也真不客氣。”
“反正是只狐貍,奴家怕什么?”樓似玉大方地把小肚子露出來讓他撓,愜意地浮在水面上道,“大人也不必有什么顧忌。”
他搖頭:“本官向來不顧忌,只是下回請掌柜的莫要再在本官沐浴之時擅闖,男女有別,授受不親。”
樓似玉瞇著眼揶揄:“奴家是妖怪,也要守禮?”
話剛落音她就覺得一道白光襲來,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身子就是一沉,接著“嘭”地一聲,小狐貍變回了人形,跌在澡盆里一個踉蹌,撲騰得水花四濺。
樓似玉驚慌地睜大了眼,伸手要去攀澡盆的邊沿,手伸到一半?yún)s被人抓住了。
宋立言握住她兩個手腕,將她往澡盆邊上一壓,靠近她低頭。兩人霎時貼在一起,她渾身濕透,線條被緊貼的衣料勾勒出來,而面前這人半身赤裸,極具侵略之意的氣息撲了她滿身滿臉。
樓似玉傻了,臉紅了,意亂了,心差點就不跳了。
面前這人略帶戲謔地打量著她,湊近她耳邊輕聲道:“守禮是為掌柜的好,害羞的不是本官,還望掌柜的知悉。”
又是“嘭”地一聲,樓似玉變回了狐貍模樣,臉紅得白毛都蓋不住,掙開爪子往水里一鉆,不冒泡了。
宋立言斜眼戳了戳她露在外頭的尾巴:“不是還醉著酒?會悶壞的。”
九只尾巴使勁搖了搖,示意他別管。
了然點頭,他起身離開澡盆,慢條斯理地擦干身子穿上衣裳,再看了兩冊文書。屋子里香燃了一根,覺得時候差不多了,宋立言回了屏風(fēng)后頭,從水里拎出一只悶到幾近暈厥的傻狐貍。
樓似玉頭暈眼花的,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悶聲問:“大人是不是在笑話奴家?”
“沒有。”他語氣聽起來正常,沒有絲毫笑意。
樓似玉放心了,被他放在床榻上拿了帕子搓揉也一動不動,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這一睡,也就沒看見宋大人臉上那極其肆意的笑容。
不笑是不可能的,嘴里全是什么喜歡之類沒羞沒臊的話,稍微一嚇唬就慫得跟個包子似的,這樣的樓大掌柜有趣極了,實在讓人忍俊不禁。
擦干她的皮毛,又給她裹上被子,宋立言坐在床邊自顧自地樂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冷靜下來。
他看了一眼旁邊桌上放著的菱花鏡,又摸了摸樓似玉那毛茸茸的小腦袋,微微遲疑了那么一瞬,手里便亮起白光。
樓似玉睡得很沉,對他也沒有絲毫戒備,甚至還做起了沒羞沒臊的夢。
夢里她把宋立言壓在軟榻上,一副惡霸相地逼問人家:“男女授受親不親?”
“不親。”
“嗯?”
“……親。”
如他所愿,她狠狠一口親在他臉上,然后瞇起眼滿足地?fù)u起尾巴來。
說實話,但凡有人能看見別人對自己做的春夢場景,那多少都會有些不好意思,可宋立言實在是沒心情覺得不好意思,眼前這人實在太沒出息了,哪怕是在夢里,也只敢做這么點兒事。
上清司雖然嚴(yán)苛,但入仕弟子從不禁欲,雖說他這么多年沒破什么戒,但也委實比她出息多了。
搖搖頭,宋立言捏出黃符,憑空化出一個人形來,薄唇輕啟,吐出一個名字:“宋清玄。”
人影聽他命令,上前替代了樓似玉夢里的他。
大抵知道自己在做夢,樓似玉看見宋清玄也沒太意外,只傻乎乎地朝他行禮:“大人,許久不見,奴家好生想念。”
瞧瞧,嘴里這沒邊沒際的話還真是跟誰都說得出來。宋立言黑了半邊臉,可轉(zhuǎn)念一想,也沒必要,食指輕輕朝那頭一點,宋清玄就開口說話了:“你還記得我的遺愿是什么嗎?”
樓似玉怔愣地看著他,眼里涌出淚來,咬唇道:“你死前都不肯讓我見上一面,你的遺愿,我為何要記得?”
宋清玄靜靜地看著她。
眼里的淚水包不住,樓似玉跌坐下來,委屈地道:“我好不容易給他找回來了滅靈鼎,他卻不肯毀了妖王內(nèi)丹,我有什么辦法?你那師弟還來攪渾水,他身上全是孽鏡怨氣,我不敢明說,因為那怨氣上頭有你的味道,我怕他順藤摸瓜去找你。趙清懷那兔崽子倒是好,仗著自己長白胡子了,還來使苦肉計,你也不托夢罵他兩句。”
面前的人沒說話,她打開了話匣子卻像是關(guān)不上了:“就是你,半分顏面也不給我,那么多年呢,將我當(dāng)個女人看又怎么了?害得裴獻(xiàn)賦都來笑話我,說我等了一千年來等來一個吻,丟不丟狐貍啊?”
宋清玄好像笑了,她沒看清,使勁揉了揉眼,卻還是一片模糊。
他又道:“清懷就托你多照顧了。”
“我才不要。”樓似玉氣哼哼地抱起胳膊,“你的師弟,同我有什么關(guān)系,他原本就不討喜,我才不會管他死活。”
宋清玄的身影淡了,她瞥見了,沒敢去看,只當(dāng)做什么也不知道,將背對著他繼續(xù)道:“你不聽我的話保命,我也不會管你的遺愿,誰愛去做誰就去,你師弟威風(fēng)著呢,才不用我操心。”
影子淡得看不見了,她深吸一口氣,嗓子有些發(fā)顫:“我以后也不會想你了。”
沒有人回答她,四下都空落落的。
樓似玉抿唇,倔強(qiáng)地再重復(fù)了一遍:“總會有人愿意陪我白頭偕老,我不稀罕你了。”
……
宋立言睜開眼,皺眉摸了摸枕邊的滅靈鼎,后者嗡鳴一聲,想同那小狐貍一樣擠到他胸口上來,然而似乎回憶起了什么不好的畫面,它抖了抖,乖乖地給樓似玉讓了位置。
幾行清淚滑落下來,打濕了他的衣襟,宋立言垂眼,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將頭扭去一側(cè)。
沉默許久,他又慢慢轉(zhuǎn)回來,捏起自己的衣袖,輕輕地給她擦了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