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確實是懷孕了。

雖然做過最壞的心理準(zhǔn)備，但感覺整個人還是被重重一擊，手里的檢查單就像有千斤重一般。

葛言一手搭在我左肩，一手放在我右胳膊，似乎在給我安慰。我沖他笑笑：“沒事的，先去看醫(yī)生吧。”

醫(yī)生是產(chǎn)科主任醫(yī)師，年過五旬，戴著一副銀框眼鏡，氣質(zhì)文雅而干練。她看過檢查單后說：“是懷孕了，從血象報告的數(shù)據(jù)來看，著床的天數(shù)不會超過半個月。這么快就來檢查，是在備孕？”

我看著葛言，聽到他說：“是避孕失敗。”

醫(yī)生點點頭：“那現(xiàn)在的意思是？”

葛言的喉結(jié)滾動了幾下：“不要……”

醫(yī)生表情淡淡的點頭：“人流最佳流產(chǎn)時間是35到55天之間，你們再過20多天再來吧。到時候提前幾天和小陳聯(lián)系，我可以親自主刀。”

主任醫(yī)生平時肯定不做這種小手術(shù)的，能請到她主刀確實算是不幸中的幸運，而葛言果不其然在道謝。

我想了想還是對醫(yī)生說：“主任，其實我想再咨詢一下，我能不能生下孩子的事。”

葛言拽拽我的袖子，輕搖頭：“這樣太冒險了。”

“問問也無妨嘛。”我接著把我單腎和心臟搭橋的事告訴了她。

醫(yī)生聽后沉默少許：“我接生過很多有其他疾病的重癥孕婦，單腎和心臟搭橋也接診過很多例，但兩者都有的確實沒接診過，畢竟同時有這種問題的孕婦不多，但國際上應(yīng)該有先例。對了，你單腎是因為患過腎病，還是其他的？”

“是我移植過腎臟給別人。”

她點點頭：“如果要生，也絕對不是不可以，但風(fēng)險很大。至于風(fēng)險能有多大，得先給你做個全身性系統(tǒng)性的評估。對了，你之前生育過嗎？”

“有個兒子剛上小學(xué)。”

她點頭：“你懷過孕應(yīng)該更清楚，十個月的孕期，期間可能會發(fā)生很多變數(shù)。這樣吧，看來你們倆意見還不統(tǒng)一，你們先回去商量一下，若想留下就得趕緊來做檢查，若不生就20天來手術(shù)。”

從醫(yī)院出來葛言打開副駕駛的門讓我坐進(jìn)去，又幫我系安全帶，入扣時他抬頭看著我：“我不會讓你在冒險的，所以趁早打消留下他的念頭。”

“可是……”

“沒有可是，這次是我的錯，得讓你替我承擔(dān)了。我會盡快預(yù)約結(jié)扎手術(shù)，以后不會再有這種事情發(fā)生。”

“可醫(yī)生也說若想留下，可以先做個檢查評估，你這樣蠻橫的拒絕商量，這讓我很郁悶。他再怎么說也是我們的孩子，你一點機會都不給，真的太殘忍了。”我說著眼淚就滾落了出來，迷糊了視線，連他的臉都看不清了。

不過此時此景，我也不想看清。

他想來幫我擦臉，但被我躲開了，他的手僵在空中，半響后收回手，微微嘆息：“不是我殘忍，而是在你和未來的孩子之間，我肯定會選擇你。你是活生生的人，是我虧欠了很多、又很愛的人，而長在你肚子里的那個東西會威脅到你的健康，甚至是生命。不用掂量我也能分清孰輕孰重，所以我才會這樣決定……”

他啞然收聲，頓了頓又說：“不過如果恨我、埋怨我能讓你好受一些的話，那你就盡情恨吧。把情緒轉(zhuǎn)移到我身上來，能讓你少胡思亂想一些。”

我沒接話，也不看他，默默的擦掉眼淚，等視線清明一些后才瞟了他一眼，看到他的眼睛也濕潤了。

我喉頭一緊，吞咽了口口水才說：“對不起，我剛才情緒太激動了，說你殘忍的話不是我的本意……”

“我知道，先回家吧，你最近多休息。”

一路無話，我和在院子里曬太陽的婆婆打過招呼就回了臥室，葛言沒跟進(jìn)來估計是上班去了。

我用微信和兩個餐廳的經(jīng)理聯(lián)系上，告訴他們最近幾天我有事不能去餐廳，讓他們多多幫忙看好餐廳，若有事可以隨時聯(lián)系我。

安排好餐廳后我無事可做，便躺倒床上去，用手機搜索有沒有和我類似經(jīng)歷的女性順利生出孩子的。

可正如醫(yī)生所說，有心臟搭橋后順利生出孩子的，或是丟了半條命生出孩子的；有單腎生下孩子的，卻沒有兩種病歷相疊加的孕婦順利生下孩子的。而只有一種病的人整個孕期到生產(chǎn)都經(jīng)歷過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危險，綜合來看，我再孕的危險系數(shù)確實更高。

我有些絕望，更多的情緒是自責(zé)，我撫摸著平坦得沒一點變化的肚子，喃喃自語：“寶貝，都怪媽媽，都怪媽媽沒有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才不能把你帶到世上。如果我沒有做過心臟手術(shù)，只是缺顆腎，我也會不管不顧的把你生下來。可現(xiàn)在媽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正是傷神，有人敲門，我趕緊調(diào)整狀態(tài)，清了清嗓子：“是誰？”

“是我，趙嫂，可以進(jìn)來嗎？”

趙嫂很少進(jìn)我房間，她這般詢問似乎是有事，我便讓她進(jìn)來，看到她用端盤端著飯菜進(jìn)來時我嚇了一跳。

“趙嫂，你這是做什么？”

“葛言說你身體不舒服，需要臥床多休息，讓我把午餐送到房里給你吃。我燉了魚頭湯，很好喝的，又有營養(yǎng)，你多喝點。”

她放到小茶幾上就要出去，我連忙說：“不用端進(jìn)來，我沒事，只是頭有點暈而已，我出去吃就好。若讓婆婆他們看到，絕對以為我得了什么大病了，會嚇到他們的。”

“沒事，葛言說你是來大姨媽肚子痛，所以大家不會多想的。”

午餐有牛肉，有青菜，有魚湯，味道清淡可口。可再美味的食物到了我嘴里，都味如嚼蠟。

過了會兒，趙嫂來收碗筷，說我怎么不多吃點，我搖搖頭說早餐吃多了，不餓。

晚上葛言回來了，我們一起吃了晚餐，我隨意吃了兩口就放下回臥室，沒多久他跟了進(jìn)來，問我怎么不多吃點。

我說：“不餓。”

“可午餐你也沒吃多少，趙嫂說幾乎都沒動過。”

原來他還從趙嫂哪里了解過了，我苦笑：“眼下這種情況，我還能吃的下嗎？”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心情也不好，但為了健康，就算吃不下也得多吃點。”

我不想和他爭論，因為爭論到最后，要么一方敗下陣，要么雙方妥協(xié)，要么面紅耳赤互不相讓。哪一種情況都不見得好，索性裝作順從：“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