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時節(jié),天氣轉(zhuǎn)冷。
即使是青瀾國京城,此刻街道上也并沒有多少人,有的只是為生計奔波的窮苦百姓罷了。
玉蘭真人出了客棧,獨自走在回府的路上。
他在京城有一座宅子,用來養(yǎng)老的。
他之前一直有個愿望,就是將女兒紫煙從宅子里趕出去。
別的家庭,女兒十八九歲就出嫁了,甚至十六歲的都有。
試問哪一位父親不疼愛自己的女兒?
可玉蘭真人已經(jīng)疼愛了二十八年。
到了該放手的時候。
他嘆了口氣,想想這些只是徒增煩惱罷了,還不如多想想晚飯給女兒整出什么新鮮花樣。
“這位爺,賞點錢吧。”路邊突然走出來一位臟兮兮的乞丐。
“給你。”
這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直接在乞丐的瓷碗里扔了兩個銀幣,然后在乞丐驚訝的目光中大搖大擺地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
“我能摸摸你的頭嗎?”紫煙有些失神地說道。
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她已經(jīng)猜出了父親的想法。
原來父親是知道自己的心思的。
不知道為什么,她感到很難過,也很幸福。
宋曉明顯愣了愣。
不過接下來他欣然點頭,能被一個這么好看的美女摸頭,何樂而不為?
于是他站了起來,動作稍顯笨拙地將腦袋探了過來。
白皙纖細的手掌緩緩抬起,像是被賦予了慢鏡頭。
手掌覆蓋在發(fā)髻上,男人的身體忍不住顫抖了一下,然后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為什么,浮現(xiàn)在紫煙腦海中的,卻不是以前自己撫摸蕭然頭頂?shù)漠嬅妗?br>
而是蕭然撫摸她的腦袋的畫面。
那一刻,有些東西已經(jīng)發(fā)生了改變,甚至是變質(zhì)了。
紫煙忍不住笑了起來,像是寒冬中少有的暖意。
宋曉心中暗喜,以為自己博得了紫煙的開心。
手掌離開,紫煙將目光放到了桌邊的玫瑰花上。
“對不起,我們不適合。”
宋曉“啊?”了一聲,眼神驚詫。
紫煙卻沒有作出任何解釋,這時,不知從哪刮來的一陣微風(fēng),桌邊的玫瑰輕輕晃了晃。
一片鮮紅的花瓣脫離了本體,飄落在空中,紫煙的目光伴隨著花瓣飄落的位置,緊緊跟隨。
……
紅塵客棧門口,一個全身臟臭的乞丐目光無神地遙望著天空。
忽地,他似乎被某個東西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片緩緩向下飄落的紅色花瓣,他丑陋的臉龐突然多了些神采。
蕭然挪動著身軀,趴在了欄桿上,他伸出右手,花瓣正好飄落在他的掌心。
蕭然用手指夾起花瓣,放在鼻尖下嗅了嗅。
“阿巴。(好香)”
“阿巴!(有了!)”
蕭然靈光一閃,瞬間為自己的想法充滿了期待。
他望向?qū)γ嬉蝗罕粌龅蒙l(fā)抖的乞丐,吼了一嗓子。
“阿巴!(你們快過來!)”
乞丐們忽地一激靈,連忙穿過街道朝著這邊小跑過來。
“幫主,是你在呼喚我們嗎!”
蕭然:“……”
呃……理解的也沒差,大概就是那個意思。
就是你特么的能不能別這么中二啊!!!
接下來,蕭然盡力地用手勢,包括表情動作,以及道具的參與,為乞丐們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十分鐘過后,乞丐們面面相覷,愣是一個沒聽懂。
蕭然把他們打了一頓。
再然后,蕭然又花上了五分鐘,重復(fù)著之前的表達,只是加快了動作。
乞丐們咽了口唾沫,露出半知半解的表情。
空氣凝滯了片刻。
蕭然再次把他們打了一頓。
大概花了得有半天的時間,蕭然被累的氣喘吁吁,乞丐們一個個鼻青臉腫,終于明白了蕭然的意思。
“你早說啊幫主,你早說我們不就明白了……”
蕭然心想難道我表達的還不夠清楚嗎?!
“我以為幫主是給我們幾個銅幣讓我們?nèi)フ{(diào)查這花瓣的來歷呢!我甚至已經(jīng)在心中幻想出一位采花大盜的基本輪廓了。”
“沒想到就是讓我們?nèi)ベI玫瑰花啊!”
蕭然內(nèi)心吐槽著,采花大盜好像跟花也沒什么實際的聯(lián)系啊!
……
不得不說乞丐們的行動力還是值得表揚的,沒過多久,就抱了許多束玫瑰跑過來,還有些裝水的容器,讓玫瑰保鮮的。
不過這些花卻花掉了蕭然所有的積蓄,讓他一陣肉疼。
之所以要買玫瑰,是因為——
好吧蕭然自己也不清楚,也許是剛剛飄落下來的那枚花瓣點燃了他內(nèi)心的某種情緒。
客棧伙計說,青瑤一直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沒有走出去一步。
伙計每次都會把飯菜放到房間的門口,待伙計走后,青瑤會自己出來拿。
可是她每次吃的并不多,一日三餐加起來還沒蕭然的早餐分量足。
這讓蕭然不由得擔(dān)心了起來,他猜想,把青瑤變成這個樣子的原因有兩個。
第一,肯定是和青瑤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這里,還躲避著官兵有關(guān)。
第二,絕壁就是跟蕭然有關(guān)了。
蕭然不知道自己的那個“吻”給她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陰影,估計不會小。
堂堂一國公主,身份尊貴,更是擁有著傾城之顏,為眾多人所寵愛與追捧,卻在落魄時被一長相丑陋,全身臟臭的乞丐強吻。
蕭然覺得,如果是自己,可能會先把那乞丐給千刀萬剮了,然后再上吊……
他想到這里,不禁開始越來越討厭自己身上的這副裝束。
蕭然折下一根玫瑰,走進客棧交給了伙計,伙計識字,所以蕭然并沒有花費多少力氣就將自己的想法表達清楚了。
他是希望伙計每次送飯的時候,把一束玫瑰放在飯菜旁。
蕭然不知道自己這么做會起到什么用處,但這也是他身為一名不能公開身份的乞丐,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了。
這一切都被紅塵客棧的老板娘看在了眼里。
她單獨從柜臺中挑出了一本冊子,第一面有著一行字。
“丑陋乞丐與落魄小哥的愛情故事。”
老板娘用筆將這行字劃掉,重新寫下:
“丑陋乞丐與落魄女孩的愛情故事。”
她想了想,又換了一行,寫下兩個字。
“玫瑰。”
老板娘在聽別人講故事的時候,也是先在本子上記下關(guān)鍵字,最后憑著記憶,將這篇故事完整展開。
就跟寫小說一樣。
就這樣,蕭然在一種既緊張又期待的氣氛下睡著了。
到了第二天,蕭然是被凍醒的。
他仰著腦袋,天上飄起了鵝毛般的大雪,雪花被風(fēng)吹到了屋檐下,穿越欄桿,落在蕭然的額頭。
由于仿真面具的存在,所以雪花過了一小會才開始融化。
竟然下雪了。
對面的乞丐已經(jīng)躲進了巷子里,街邊沒有屋檐可以讓他們躲避風(fēng)雪。
蕭然竟在此時此刻,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孤獨。
他自嘲地笑了笑,身子往角落里縮了縮。
這時,伙計走了出來,拿著一張厚毯子。
“紅姐說給你御寒的,你不愿意進來,只能這樣了。”
蕭然微笑接過,用眼神表達感謝。
伙計這時像是想起了什么,對蕭然說道。
“那姑娘昨天沒有吃飯,飯菜沒動,所以那玫瑰肯定沒看到。”
蕭然喉嚨動了動,沒說什么,只是示意伙計后面還是這么做。
晚上的時候,伙計面色有些猶豫,不過還是跟蕭然說道:“姑娘吃飯了,但是玫瑰還在原處,動都沒動。”
相反的是蕭然并沒有多么失望,青瑤吃飯了還是讓他比較開心的。
伙計走后,蕭然突然感慨了起來,原來現(xiàn)在讓自己開心的事都可以變得這么簡單。
后面幾天,伙計傳的話一模一樣,玫瑰一動沒動,角度都不曾偏移過。
但唯一讓蕭然欣慰的是,青瑤已經(jīng)每天按時吃飯了。
大概是每天打開房門,看到一朵鮮艷漂亮的玫瑰躺在腳邊,心情也會跟著變好吧!
盡管她不知道是誰送的。
也許是老板娘,也許是伙計,也許是客棧內(nèi)的某個客人,總之不可能是那個全身臟臭的乞丐送的。
蕭然覺得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就生活在客棧門口。
蕭然自認為從沒有做過徒勞無功卻又堅持不懈的事情,他大概覺得送玫瑰是第一個。
大約在第十五天的時候,伙計突然激動地跑過來將蕭然一巴掌拍醒。
“門口的花不見了!”
蕭然迷迷糊糊地,剛醒意識還有些不清醒。
再加上這伙計貌似比他還激動,一巴掌差點將蕭然腦漿給扇出來。
頭有點暈,初步診斷為腦震蕩。
蕭然晃著腦袋,迷茫地看向伙計。
伙計大概是看出了蕭然意識模糊,就又重復(fù)了一遍:“飯被吃的干干凈凈,花也不見了!”
蕭然的眸子漸漸恢復(fù)光彩。
伙計盯著蕭然這雙好看得和皮囊完全不符的眼睛,心中也跟著高興。
老板娘聽到了外面的聲響,她拿出本子,輕輕寫下:
“女孩接受玫瑰。”
這行字的上一行是,“玫瑰雖沒有被女孩接受,卻使得女孩開始按時吃飯。”
蕭然突然覺得一切都值得了,他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開心過。
他轉(zhuǎn)過身子,從容器中又折下一束玫瑰,然后交給了伙計。
“阿巴!(謝謝你!)”
伙計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接下。
“這個是給我的嗎?”他問道。
蕭然的笑容逐漸變得僵硬:“阿巴。(不好意思你可能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