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鈞沉吟了許久，因為他之前雖然思考過這個問題，但是并沒有得出什么很好的答案。

　　超凡生物們與人類的矛盾不可調和，這是因為生存空間有限，而雙方都需要去爭奪生存空間。

　　即使短時間內，能和平相處。

　　比如太昊、少昊氏依附于王庭生存，看起來其樂融融。

　　但其實，附庸的人類部落，與王庭之間，仍然有著深深的矛盾，只是暫時被掩蓋了，沒有爆發出來而已。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完全不同的生命結構，不同的需求，不同的價值觀，是很難勉強融合的。

　　人類與超凡生物之間，必將有一戰，而且那一戰后，敗者將會失去生存空間。

　　這是鴻鈞能預料到的事實。

　　而帝俊顯然也看到了這一點。

　　所以它才迫切要求這場對話。

　　如果現在就開戰，人類不會是超凡生物的對手。

　　但是人類繁衍能力超強，學習能力超強，再過得幾百年，上千年，焉知局面會如何變化？

　　帝俊對此并不避諱，它直言道：“鴻鈞圣人，你高瞻遠矚，我能看到的，你肯定也能看到。現在我還活著，還能鎮壓一二。等我死去，我怕這天地間會有一場血流成河的戰爭。”

　　鴻鈞微微一笑：“戰爭，與我何干？”

　　見帝俊露出錯愕之色，鴻鈞語氣淡淡地說：“我乃天道化身。戰爭，亦是天道的一部分。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任何一種生物想要崛起，必然是站在其它生物的尸骨上。”

　　“俊，”鴻鈞繼續說，“你們金烏一族，丁口不旺，全族也就十幾個吧。這也是你妻子羲和比較能生，否則的話，你們一族只有寥寥數個。”

　　“而且為了給你十個后裔，它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你讓它再生十個看看？不，你讓它哪怕再生一個試試！”

　　帝俊低頭，無語。

　　半晌才道：“那，鴻鈞圣人，你是什么意思？我族丁口不旺，就不要想著在天地間立足了？把這世界拱手讓給人類得了？”

　　它冷冷一笑，“可是以人類的本性，哪怕我們退讓，最終恐怕還是會討不了好吧！哪怕我們躲到天涯海角，未來，等人類強大起來，還是會追到天涯海角，獵取我們的美麗的皮毛，享用我們鮮嫩的肉，或許挖取我們的器官，用來調配可以讓他們提升能力的藥劑！”

　　鴻鈞知道，帝俊說得沒錯。

　　“作為天道化身，”帝俊怒目圓睜，“你應該對所有的生靈、非生靈都一視同仁。可為什么卻偏偏要阻止我們？我們只是想保護自己，避免那樣可悲的未來！等到將來，我們真的被人類趕盡殺絕的時候，你也會幫助我們么？”

　　“會。”出乎帝俊意料的，鴻鈞斬釘截鐵地說。

　　“這不是我的意思，”鴻鈞為了保持人設，補充道，“我是天道化身，對這世上的一切無有偏好，一視同仁。天道，無親，亦無情。我不會刻意扶持哪個種族變得強大，也不會刻意打壓哪個種族，更不會出手拯救哪個種族。不過盤不同，這片天地是他開辟，他對這世上的一切生靈都有感情。”

　　“如果將來有一天，人類要對你們趕盡殺絕，盤會再開辟一片天地，將你們遷移到那里去。”

　　帝俊眸子中露出思索的神情，然后有些淡淡的哀傷，“圣人盤是要我的子孫后代，離開故土么？”

　　鴻鈞沒有回答。

　　帝俊的眸子黯淡下來：“那樣總比死絕了好。”

　　頓了頓，又試探著問：“如果，我要現在帶領所有的飛禽走獸，向人類發動一場大規模的戰爭……”

　　“我不會阻止，但是盤或許會阻止，”鴻鈞微微一笑，“你要不要試試？”

　　“如果我動作足夠快呢！在盤反應過來之前，就結束了戰爭，殺光了人類呢！”

　　“我想，那樣的話，盤不會介意讓世界重回混沌，然后重立水火風土，再一次開天辟地。”鴻鈞輕描淡寫地說。

　　帝俊啞口無言。

　　它身后那些子女也都悚然而驚。

　　沒人懷疑盤能不能做到這一點，在幾百年流傳下來的傳說中，盤已經是無所不能。

　　而帝俊，它在早年遇到過盤，親自接觸過盤，對于盤的高深莫測，它記憶猶新。

　　如果說，朱雀、白虎、窮奇等，在它看來，能力各有千秋，就算比它厲害，它也知道對方厲害在哪里。

　　可是對于盤，它卻從來不曾看透過，根本無法確知對方到底有何神通。

　　那樣一位存在，如果說要讓世界重回混沌，是絕對有可能做到的。

　　帝俊憂傷地低下頭，用鳥喙整理了一下羽毛，也順便整理著心情。

　　當它抬起頭來，便帶上了微笑：“鴻鈞圣人，難道是我的話影響了你的心情？請不要介意，我只是說說而已。請慢慢享用這些，為了這些，我可是花費了一些心血的。”

　　接下來，帝俊便不再繼續這個沉重的話題，只談些王庭里的趣事，以及了解到的附庸的人類部落的情況。

　　鴻鈞則慢慢地吃喝，臉上帶著神秘的微笑，高深莫測。

　　帝俊想和他聊的話題，肯定有不少。

　　但是最關鍵的部分，鴻鈞已經表態了，剩下的就沒必要談了。

　　不管帝俊說什么，鴻鈞都不再搭腔。

　　天道化身，還是要有點逼格的，不能隨便你一個超凡生物要問我問題，我都得回答。

　　帝俊問了幾句，都沒得到回應，便也明白過來，它并不強求，只是眸子里顯得有些遺憾。

　　其實它還有一些修行方面的問題想請教的。

　　幾百年前，它和白虎、玄武等族都從朱雀小紅那里得到了《萬物素靈經》，據說是圣人盤傳授的。

　　當然，之前帝俊并不知道這部功法的名字，還是昨天聽兒子說才知道。

　　在修行過程中，它們各自的速度不同，遇到的難關也不同。彼此探討，也沒有什么進展。

　　帝俊本想借著這次宴請鴻鈞的機會，好好請教一番。

　　但是鴻鈞根本不搭理它。

　　帝俊既沒本事，也沒膽子逼著鴻鈞回答，只能就此作罷。

　　到夕陽西下，鴻鈞放下一只犀角酒杯，語氣淡淡地：“叨擾許久，我也該告辭了。”

　　帝俊心情不好，也不挽留，對一個兒子說道：“陸壓，為我送送圣人。”